一大早起來,夏坤感到陣陣寒意。他叫女兒多穿了衣服。自己則穿上了墨綠色燈心絨帶翻領的半長便裝,身心都感到溫暖。
這衣服是甘泉來祝賀他生日時為他買的。她次日中午為他買了衣服,下午便匆匆返回省城成都去了。過去,自己四季的衣服都是寧秀娟為他操辦添置的。是甘泉主動提出要為他去買衣服的,他同意了,卻絕不讓她破費。甘泉也不堅持。中午,匆匆吃了午飯,他就跟了甘泉從江北打的去市中區購衣服了。去的是開張不久的“新世紀商場”。夏坤還是第一次進這大商場。商場內,有上下自動扶梯,有假山、彩色噴泉,有從數層屋頂懸吊下來的雨花狀大吊燈。集商場、餐飲、娛樂於一體。著裝典雅、彬彬有禮的男女服務人員麵含笑意。這同美國的商場也可以媲美了!“很快就要入冬了,看你這身衣服還能過得了冬。”甘泉笑盯他穿的化纖夾克衫說。“沒事,我有棉衣和呢大衣。”夏坤笑道。“老土,啥年代了,還要穿得那麼笨拙臃腫?現今,你要穿得隨和瀟灑才行。”甘泉盯他笑。在甘泉的引導下,二人上了三樓,來到了秋冬衣服自選便裝廳內。甘泉為他選衣、試衣。服務小姐說,這位女士,這件衣服適合你先生穿。她這一說,夏坤的臉紅了。甘泉卻不在乎,選好一件讓夏坤試穿,果然不錯,就不想脫了。甘泉說,他穿上這件衣服就更顯得帥氣灑脫。買了衣服,他打的送甘泉去了長途汽車站。到成都的豪華大吧、中巴、普通客車很多,隨到隨走。甘泉上車後,笑著給了他一個飛吻。
這會兒,穿著甘泉為他挑選的衣服,很愜意,走到陽台上展臂擴胸,舉目下望。起霧了。重慶的霧,又濃又密。一入秋冬季節,幾乎日日都有霧。可不是,不然咋叫霧都呢。聽說英國的倫敦也是霧都,就不知是不是比重慶的霧還多還濃。看不見遠處了,近處錯落的樓林都罩在飄渺的霧障裏。不能遠望,人心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愁煩。煩什麼呢?那幢老病房樓的修建資金還無著落,可自己這三級甲等醫院再不擴大規模不行了,不能滿足醫療、教學、科研的需要了。衛生部長又下了要大抓衛生產業開發的指示,這怕是時代浪潮推湧的必然吧。自己這醫院是背靠“半計劃經濟”卻在與市場經濟拚搏,藥品、器械、設備,包括小到紗布、棉纖等低資易耗材料的價格都是由市場調節、市場經濟決定的。這些物品的價格已漲了好多倍了,醫療的收費價格呢,卻三年未有調整。當然,已聽說了,就要搞“總量控製,結構調整”的衛生體製改革了,醫療收費價格也要做些調整。這調整到底是否有利於醫院?也許會有利於自己這大醫院吧。醫院要運轉,要發展,要修建工作和生活用房,要添置動輒幾十萬數百萬元的醫療設備,要給上千名在職和離退休職工發放工資、獎金、福利等等,支出大。上麵現在隻發60%的人頭工資,另外40%的工資和其他一應開支都得自己掙。昨天,財務科長做了全年1─11月份的收支概算,雖說有幾千萬元收入,然而支出一扣掉,利潤也就隻有5 %左右,這咋行,咋能不欠賬?欠賬,是的,經過努力,已經還了幾百萬元。可藥品費等等還欠有好幾百萬元。美國也欠賬的。那種原先說的“既無外債又無內債”的思維模式不一定就是對的。可是,欠債總是對他這個院長有壓力。女兒在喊他去吃牛奶、饅頭了,他才回到屋裏,腦子裏仍然裝滿了醫院的大小事情。匆匆吃了早飯,女兒上學走了,他也匆匆往醫院趕。秋風帶寒,他卻感到暖和,這衣服太可以了。
走進醫院,見院辦公樓前擺了個鋪有白布的長方桌子,桌上放了個紅色募捐箱。醫院團委的幾個小青年正在散發小傳單。又是什麼募捐喲。這一向,殘疾人募捐、資助貧困企事業單位募捐、災民募捐等等不少。他過去拿過一張標題《灑向人間都是愛》的傳單來,看著,就被吸引了。
尊敬的老師、同學們:
又是深秋了。秋風秋雨愁煞人,一場秋風一場寒,滿目翠綠的大學校園又被寒風中飄下的落葉層層疊疊掩映起來了。仿佛整個世界都正為冬季的到來而顫抖。我們早已換去夏衫,穿起了暖暖的毛衣了。
可是,親愛的老師、同學們,你們可知道,在我們的校園內,在我們的身邊,還有一群為冬天的到來而揪心、發愁、受凍的同學。他們沒有毛衣,沒有棉被,甚至連一支鋼筆一套必需的教材也買不起。95級一名醫學係新生被迫輟學了,原因僅僅是交不起一千多元的學費和付不起日常生活費用。於是,他帶著希望和憧憬走進這美麗的校園,又帶著遺憾離開了;於是,他的人生之路便和我們有了許多的不同。即使是現在在學校學習的同學中,也有少數人是靠微薄的獎學金、助學金勉強度日。他們根本不敢奢望有毛衣穿,就是一星期吃上一次肉也感到是一種享受。94級的一位女同學, 去年過冬禦寒的衣服僅僅是一條長至小腿的單褲和幾件親朋好友送給她的外套。還有的同學是靠本來也不富裕的學校免費為他們供應的三餐維持學業。他們本應同我們大家一樣穿得暖暖吃得飽飽安靜地坐在教室裏聽課學習的啊。可是,因為他們的家鄉窮,他們的家裏窮,父母沒有足夠的錢供他們讀書,他們便隻能忍受寒冷和饑餓,忍受一些我們無法體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