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這世上真的有鬼麼?”
看著胡老道在義莊正堂之中,為那一口口棺材上香,薑淵在猶豫的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從後世那個不敬鬼神的年代成長起來的薑淵,本來以為鬼神之說不過隻是虛妄。
但是在經曆了一番生死,又從原身的記憶中看見那幅美人圖的詭異之後,薑淵心中的信念卻忍不住動搖起來。
胡老道聞言卻是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站在那一排排棺材前輕聲念道:
“人鬼殊途,各有歸路。
諸位若是心有牽掛,盡管向家人托夢便是,千萬莫要來找我!”
說完他還微微一稽,不忘頌念幾句驅邪咒語。
待將這些儀軌完成之後,胡老道這才緩緩的出了一口氣。
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模樣,薑淵哪裏不明白胡老道的意思,不知為何忽然之間他卻是感覺心底有些毛毛的。
見薑淵麵色忽然一白,胡老道便明白他被嚇到了,於是輕笑道:
“不用擔心,人有善惡之別,鬼亦分善鬼、惡鬼,並不是所有鬼物都會害人的。”
胡老道一邊與薑淵說著,一邊背著手慢慢的在院中踱步,看到倒是與尋常的老頭一般無二。
薑淵見狀不由心中一動道:“胡伯,您這義莊裏還缺人手麼?”
本來正準備澆花的胡老道聽他這麼一說,手中當即便忍不住一僵,那渾濁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喜色,隨後不知為何卻又忽然失落起來。
隻見胡老道神情複雜的搖了搖頭,而後輕歎道:“守屍人可不是什麼好行當,你年紀輕輕的,日後前途光明,又何必走上這條路!”
薑淵聞言卻忍不住苦笑道:“胡伯過獎了,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如今的處境……哪裏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薑淵此言一出,倒是讓胡老道愣住了。
他細細思量了一番,這才發現薑淵眼下除非一輩子隱姓埋名、或者是落草為寇,否則他還當真沒有什麼好去處。
要知道雖然薑家滿門是被冤死獄中的,但是除非那位司禮監太監暴斃而亡,否則薑家的案子不會有誰敢去觸碰的。
並且如今在大陳的戶籍上,薑淵已然是個死人了。如此一來別說科舉、從軍,即便他從事那商賈賤業都是做夢。
甚至若是讓那李家人得知薑淵的下落,想必他們也不會吝嗇再出手一次,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想到這裏胡老道終究忍不住輕歎道:“唉!又是一個命苦的……”
不過薑淵聽罷卻是灑然一笑道:“用你老的話來說,這不正合了咱守屍人的命格麼!”
見薑淵遭此大難卻仍有這般氣度,胡老道少不得又在心中感歎連連。
……
義莊西側的廂房之中,當薑淵在上一任守屍人畫像前鄭重上了三炷香後,胡老道麵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之意。
其實他也曾想過像自家養父一般收養一個孩子,日後為他養老送終。
但是在思量再三之後,胡老道還是不忍再讓那些孩子與他一樣自幼與死屍為伴,故此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本來他以為自家必然要孤獨終老了,但是沒想到臨了竟然還能遇上薑淵,這讓他心中不由泛起了久違的溫暖。
曾經好似木石一般穩重的雙手,此刻也忍不住有些顫抖起來。
在喝了一口薑淵奉上的熱茶之後,胡老道不由眼圈微紅的連連道:“好,好孩子!”
薑淵知道他為何這般反應,故此隻是輕輕一笑,並沒有再說些什麼。
自從薑淵醒來之後,胡老道可以說是對他恩情最重的一位。
故此無論是出於報恩,還是生存的角度考慮,薑淵都不後悔這個決定。
當然,薑淵之所以沒有選擇隱姓埋名的離開西陵城,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發現每當他升起離開的念頭時,便會感到頭痛欲裂。
胡老道隻以為他是舊傷未好,但是薑淵自己心中清楚,這應該是原身殘留的執念在作祟。
這讓薑淵隱隱意識到,若是他無法化解這段執念,那麼別說離開此處逍遙自在了,說不得哪一日他便無疾而終了!
就在薑淵心事重重的在那默默深思時,隻見胡老道忽然緩緩的從袖中掏出一本色澤泛黃的古書來。
看著胡老道忽然遞過來的這本舊書,薑淵不由麵色愕然的接了過來。
因為那舊書封麵上完全是一片空白,並未留下任何字跡,故此薑淵便疑惑的看著胡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