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鬧哄哄的,服務員們還在陸續上著冷盤。大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的,婚宴哪裏是吃飯啊,簡直就是在搞菜肴展覽這種行為藝術。
我扯著她找到座位,一屁股坐下,長出了一口氣。熊貓他們不知哪去了,這麼半天還沒進來。我們這桌除了兩個空位,其他人都不認識,也許是她的同事,而且全部都是男的。跟那些舊日同學隔了好幾排位置,這裏離主桌還挺近,不知道主人是怎麼安排的。
“你們在這兒呢!找了你們半天了。”熊貓靠著我坐下。小美氣哼哼地扒拉著椅子,椅子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你們不知道,這家夥到處跟人搭訕,又不給我介紹,人家還以為他有毛病呢。氣死我了,毀我的形象!”遲鈍,這是熊貓的主要特點,我們不約而同一起搖頭,表示他的無藥可救。
中式的婚禮,其實更像是一群人在哄鬧。一場婚禮完全異化成某種儀式,其中有一些規矩,不是說你想改變就能改變的。遊戲新人,娛樂新人延續千年之後依舊是種樂此不疲的節目。灌酒與假酒,這個婚禮自己產生的互動環節,在心照不宣裏在杯觥交酬中,不依不饒地持續著,一個黃蓋一個周瑜,大家都盡興,其樂融融。
我們沒多少時間去看其他桌的欺負新人活動,我們需要應付來自整桌人的不停遞過來的酒杯,尤其是林翎,可憐她被當成了當年的那個範文,對於此我心裏有點小小的愧疚,誰知道人記仇的能力那麼強呢。新娘子在巡遊全場前,特意來到我們桌,笑著對那幫同事們說:“範文以前老是欺負我呢,你們可要替我好好招呼他哦!”那群人正義凜然地開著玩笑,一個個表現得氣憤填膺的樣子。還沒得司儀完全結束程序,就有好漢跳出來,要跟林翎相見歡。相見歡是本地一個酒桌老套路,三碗不同的酒,得一口氣全部搞定。林翎眉頭都不皺,咕嘟咕嘟全進了喉嚨。我連忙拉熊貓來擋駕,抵擋一些火力。
所以,林翎這個替罪羊應接不暇,一開始他們火力很猛,玩大碗幹,後來慢慢變成細水長流,連三中全會深水炸彈啥的都使出來了,很可惜他們不知道這個假冒範文的底細,若不然也不至於一桌人全喝趴下,林翎還若無其事地和熊貓玩猜拳呢。當然熊貓也出了不少力,我和小美笑著看這桌人仰馬翻翻天覆地,戰果那是相當的輝煌。
新人們走到我們這桌的時候,著實有點驚訝。除了我們四個,其他人都有氣無力了。照例給他們敬了酒,照例他們是雪碧冒充白酒,可樂冒充紅酒,咱自然也不說穿。
新娘點煙是個很奇怪的環節,簡直是教唆別人吸煙嘛,凡是男人都要被新娘這麼招待一番。她要給林翎點煙,林翎擺擺手說不會。她略帶猶疑地說:“現在哪有男人不會抽煙的啊!”林翎招呼我:“我女朋友會抽。”我低了頭怯怯地站了出來,心裏還是在埋怨林翎,不知道她葫蘆裏買什麼藥。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的身上,我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她遞給我一支煙卷,卡塔一聲打亮火機,幽藍的火焰唰地冒了出來,我看看林翎,林翎衝我點點頭。我叼著煙卷,火焰嗤嗤地燃燒著煙,嘴唇微微一動,煙霧就倏地冒了出來。借著煙霧的掩護,我偷偷瞟了她一眼,她看我的眼神裏有一些複雜的奇怪的東西,很難捉摸的眼神,很快煙霧就迷蒙了我的眼睛,什麼就什麼也看不到了。該死的林翎,明明知道我不會抽,還要我出洋相,眼淚都要被熏下來了,我使勁憋著,嘴唇一張一翕,我就像一台會噴煙霧的機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