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4火車生活
原來是舅舅輩的,難怪這麼照顧我們,可惜補票價的時候多花的一百(每人五十)是不能退的,因為那又是某種潛規則。
林翎連聲道謝,我假裝矜持不說話。列車長囑咐了幾句,就走人了。
“你怎麼了,從剛才起就不太對勁,是不是聽到什麼難聽的話了?”林翎要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就好了,我什麼都不說她就明白。我搖搖頭,說累了,想睡覺了。
從旅行袋裏取出簡易洗具,去盥洗處刷了牙抹了把臉腳都沒洗就回車廂。車廂燈早就滅了,隻留下過道裏一排微弱的光。還以為臥鋪車廂高級得很呢,不過就是學校高低鋪的組合,而且還是三層的。嗯,腳都沒包住,看上去就像是一排排行軍露營的。除了我們倆,車廂裏四個人都在呼呼大睡,其中兩個的呼嚕聲估計不比熊貓兄的小。
“嘿,發什麼呆啊?”林翎好奇地問,“沒坐過臥鋪新鮮吧,你想睡哪個鋪?”
還沒等我回答,林翎就自作主張推我上中鋪,沿著小梯子,我彎腰爬進鋪,幸虧現在體積比以前小,不然這麼點空間,翻個身都麻煩。中鋪是林翎剛才睡的窩,就一條被子,被窩裏還有點餘溫,不過車廂裏一點都不冷,相反熱氣很足,我那身棉花包早就拆卸了,穿了毛衣和毛褲進被窩,安心地躺下。唉,挨凍受冷再也跟我沒關係了,我想起那幫同車挨站的人們,這個夜他們一定不好過。
林翎在上鋪悄悄說:“早點睡覺,有事明天說。”我嗯了一聲,車廂陷入沉沉的安靜中。耳邊一直響著單調的哢嗒哢嗒聲,還有偶爾掠過的過路車燈,連呼嚕聲都漸漸低了下去,這是我第一個臥鋪之夜。
再度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是熱醒的,看來是小看了車廂空調的威力,於是又減負。我也不記得到底醒來多少次,天亮的時候,我的背上汗涔涔濕了一片。
陸續有人起床,過不多時廣播響了,播音員清脆的聲音吵得我再也睡不著,便暈乎乎地坐起身子,靠在車廂壁板上,敲敲床板:“懶豬起來了沒,我要吃東西!”陽光很好,北方的陽光似乎比南方更清透一些,沒那麼多霧靄,熱量似乎也更足。
床下林翎笑嘻嘻地說:“不知誰是懶豬呢,快洗臉刷牙去,早餐我都準備好了。”靠走廊的座位上,林翎舉著冒熱氣的牛奶和麵包在引誘我。奇怪了,懶豬偏離了慣常的生活軌道。我抬頭望了眼車廂頂部呼呼直吹的熱風口,估計跟我一樣,熱醒的。
漫長的旅途還要趕一天一夜的路,幸虧有個伴說說話,不然得憋死人了。而北方正在我麵前一一展現,長江,沒看到了,半夜就跨過了天塹。不過我看到了熊貓所驚呼的黃河,這條從未見過的母親河,黃澄澄的河水,短短的兩岸,從橋上看應該有十來米寬被衝刷下的黃泥堆砌在岸邊,很難想象曆史上這條溫溫順順模樣的河居然一直在改道,哪有這麼不乖的母親啊。橋上有武警站崗,隻是我越發疑惑,不是說有淩汛的麼,黃河不結冰嗎?林翎搖搖頭,這些事情俺們不感興趣。
可不,這些景色她早就看厭倦了吧。平原,灰蒙蒙的平原大地,似乎一眼看不到頭的大地,耕地劃界並不像南方一樣狹仄,麵積都像是足球場。平平的屋頂曬著黃黃的苞米,一道圍牆圍住了幾間房,幾十戶這樣的房圍成小村莊。光禿禿的樹梢,光禿禿的山梁,這在南方根本不可能看到,除非是石頭山,沒種上樹的山差不多都絕跡了。
“我從來沒想現在這樣,對咱們國家地大物博有一個具象的感受。”我感慨地說,窗外一群人蹲在牆角,一位老農手捧著一個大碗,呼嚕嚕喝幾口,然後又和人爭辯幾句,然後再喝上幾口。多有生活氣息的畫麵,在南方應該很少能看到了吧。
“怎麼地,文潮洶湧了?”林翎笑著說,“跟我當年來南方讀書一樣,我的天哪,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綠色植物,從來沒經曆過這麼熱的夏天。”林翎侃侃而談,從她的敘述裏,同樣可以找到類似於我的敏銳,不是什麼新發現,隻是從來沒有關注過,所謂熟視無睹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