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紅顏枯骨(1 / 3)

屋子裏的氣氛,刹那間凝固成冰。

本該是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麵,被眼前人說來,再無一絲曖昧,隻有被看穿的窘迫和危險。

禾晏迅速令自己回神,看著他,屬於少年人程鯉素特有的“惶恐緊張”悉數褪去,露出如常笑意,道:“怎麼叫都行,都督高興就好。”

“城門校尉禾綏的女兒,竟會來投軍。”他似笑非笑的盯著禾晏的眼睛,“禾大小姐膽子很大。”

這人……禾晏心思一動,既是連禾綏的名字都知道了,顯然是在暗中調查自己,並非是因為在孫府露了餡。從朔京到這裏縱然快馬加鞭飛鴿傳書也要一月餘,肖玨老早就開始懷疑她?這是為何?

少年笑道:“沒想到都督這麼關注我,實在慚愧。”

禾晏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慌,縱是意外,也隻是一閃而過。即便到現在,被人將衣裳挑開,揭穿身份,換了尋常女子,大抵要羞憤難當。這人倒好,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比男子都心大,或許正是如此,從京城到涼州,又在涼州衛呆了這麼久,無一人發現她的女兒身。

肖玨拿到朔京傳來的密信時,簡直難以置信。城門校尉的確有一個叫禾晏的孩子,不過是女兒,不是兒子。他還有個小兒子叫禾雲生,半年前叫禾晏的女兒在春來江上的一尊船舫中被賊人所害,沉入江中,至今死不見屍。按時間來算,正是禾晏投軍的日子。

但一個女子出來投軍,可以堅持一日兩日不被人發現,半年以上都安然無恙,要麼就是周圍的人都是瞎子,要麼就是這人偽裝的太好。肖玨並非瞎子,仔細想想與禾晏相處的瞬間,便覺這人實在掩飾的極好。

生的清秀羸弱,身材瘦小,但人們卻不會將她與女子聯係在一起。蓋因尋常女子哪有這般不拘小節的,更何況她的身手在涼州衛裏數一數二。

“來涼州衛是做什麼?”

禾晏腦子飛快轉動,答道:“在朔京犯事了,被人抓住就死路一條,走投無路才來投軍。”

“何事?”

這人到現在還不信她,明明什麼都已經查清楚了。禾晏歎息:“有個大戶人家的公子覬覦我的美貌,將我擄到船上想要霸占為妻,不巧這時候有刺客來了,取了他性命。我一人留在船上可就是有嘴說不清,指不定旁人還以為我和刺客是一夥的。無奈之下,我隻能去投軍。”

這話半真半假,禾晏說的很是誠懇。肖玨玩味的看著她:“覬覦你的美貌?”

禾晏:“……”

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她嗎?禾晏自己對著鏡子看過,禾大小姐這張臉,絕對稱得上嬌美可人。

“畢竟不是人人都如都督眼光一般高的。”她皮笑肉不笑道。

肖玨點頭:“原來如此。”

禾晏這話半真半假,知道肖玨難糊弄,自己都沒想過他會這樣輕易相信,沒料到他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頭了。

“你深夜出行,是為何事?”他目光在禾晏身上掃過,血腥氣難以掩飾。將床上的褥子也染出來一塊淡紅色。

這個人原來還知道自己受傷了,縱然如此,他也沒有任何憐惜,該質問的質問,現在連握著她脖頸的手都沒有挪開,在肖玨的眼中,男人女人大概沒有任何分別。

“我把袁寶鎮的侍衛殺了。”她道。

半晌,肖玨揚眉:“為何?”

“都督不在府裏的這幾日,袁寶鎮老是來見我,我總覺得他懷疑上了我。後來我偷聽到了他們談話,”頓了頓,禾晏才繼續道:“他們好像聽命於一個叫徐相的人,來取你性命。夜宴一事亦是他們準備。”

“你說徐相?”肖玨抬眸看著她,秋水一般的眸子浮現起異樣情緒。

禾晏聳了聳肩:“是啊,你可以想想有沒有得罪過叫徐相的人。我今夜被冷醒了,醒來後你們都不在,窗戶開著,我關窗的時候發現有人掠過,那人將我故意引到孫府廢棄的偏院,就是袁寶鎮的侍衛。”

“他想利用我來牽絆你,大抵做人質吧。”禾晏搖頭:“但我又不是真的程鯉素,想來都督也不會為了我束手就擒,倘若都督為了以絕後患幹脆一箭射死我怎麼辦?想來想去我都不能落在他手裏,我與他好一番苦戰,終於將他殺掉了。”禾晏示意他看自己,“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雖她說的輕鬆,到底是受了傷,臉色已經不太好看,身上力氣也開始流失。

“能將袁寶鎮的侍衛殺了還活著,你很有本事。”

“我也這麼認為,”禾晏勉強笑道:“那麼都督,我現在有資格進九旗營了吧?”

她真是毫不掩飾想進九旗營的渴望。

“你認為自己能進九旗營?”肖玨反問。

“當然,而且我替你除去心腹大患,都督,你總該獎勵獎勵我。”

肖玨不怒反笑,鬆開鉗製禾晏的手,垂眸看她,嘲道:“明日送你回朔京,就是我對你的獎勵。”

“不行!”禾晏坐直了身子,這麼一動,便牽扯到了傷口,登時疼的“嘶”了一聲。她道:“我不能回朔京!我回到朔京,範家人不會放過我的,都督,你忍心讓一個好人蒙冤入獄嗎?”

“忍心。”

禾晏:“……你不能這麼做!”

“你沒有資格與我講條件。”

禾晏說了這麼多話,已經覺得頭暈眼花,隻怕自己再說下去就撐不住了。身上傷口都沒有處理,她道:“你會後悔的。”

“我為何後悔?”

“我既然都要被你送回朔京,便也不必掩飾身份。旁人都知道涼州衛裏來了一個女子,都會猜測到底是怎麼回事。”禾晏微微一笑,“我隻能告訴他們,我與都督你的關係不一般。”

肖玨聞言,漫不經心道:“怎麼不一般?”

“不一般就不一般在……我知道都督腰上一寸,有粒紅痣。”

此話一出,屋子裏頓時寂靜下來,隻有窗外細碎驚雷,和滴打在石地上的綿綿秋雨。

肖玨緩緩轉頭看她,眼裏慍色漸濃。

少年卻一副無賴模樣,嘴角噙著笑容,蒼白著一張臉道:“之前你洗澡的時候……我呀,眼力還不錯,一眼就看到了。要怪就怪我們都督實在風姿迷人,連腰上那顆紅痣都長得恰到好處,教人難以忘懷。”

普天之下竟還有這樣的女子?肖玨不可思議,但見禾晏說完這句話,似是實在支撐不住,腦袋一歪,暈過去了。

肖玨:“……”

門外響起飛奴的聲音:“少爺。”

肖玨道:“進來。”隨手扯過塌上的褥子扔到禾晏身上,將她蓋住。

飛奴進來,並未看向禾晏,隻道:“在孫府偏院找到了袁寶鎮身邊侍衛的屍體,死於他自己的梅花鏢。”

肖玨道:“知道了。”如此說來,在這件事上,禾晏就沒有說謊。

屋子裏的血腥氣大到無法忽略,飛奴猶豫了一下,才問:“少爺,禾晏受傷了?”

得知禾晏身份是個女子時,飛奴亦是很驚訝。除了身材和長相,禾晏從頭到腳真是沒有一點肖似女子的地方。然而就是這麼個女子,殺掉了袁寶鎮的貼身侍衛,那個侍衛身手極佳,最厲害的是善於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