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所愛隔山海(1 / 3)

草色青青,時有幽花,亂蜂戲蝶中,琴弦的聲音清越綿長,慢慢的飄向了水麵。

在刀劍紛亂時,有這麼一人彈琴,實在是引人注目。白衣劍客安靜坐著,骨節分明的手拂動琴弦間,琴音流瀉出來,仍是那一首《韶光慢》。

他其實會彈很多曲子,但這些年,彈的最多的,也不過是這一曲。周圍已經被他布好陣法,琴音亦有迷惑心智的能力。待烏托人到了此地,會為陣法迷惑,進而難以找到入口。他能為崔越之多拖延一些時間,等待著老天爺的這股遲來的東風。

烏托人的船在慢慢靠近,有人從船上下來,氣勢洶洶。柳不忘安靜坐著,如在當年的棲雲山打坐,平心靜氣,不慌不忙。雲機道長嘴上不誇,卻從來待他格外寬容。大家總說,當年山上七個師兄弟,就屬他最優秀,師兄們總是笑著打趣,總有一日他會光耀師門。

可……他早已被逐出師門。

手下的琴音一頓,似乎為外物所擾,彈錯了一個節奏,柳不忘微微失神。

當年他在棲雲山下,見到了穆紅錦,後來才知道,穆紅錦原是濟陽城中蒙稷王的愛女。穆紅錦不願意嫁給朝中重臣之子,央求柳不忘帶她離開,柳不忘躊躇許久,決定讓她在客棧等待,自己先和小師妹回到棲雲山,將此事稟明雲機道長。

隻是這一上山,便再也沒能下來。等他下山後,已經是一年後。

穆紅錦總認為,他騙了她,故意將她的行蹤告知蒙稷王,是他一手將穆紅錦送回了蒙稷王府。事實上,並非如此。

當年的柳不忘,的確是匆匆忙忙上山。待上了山,他告知雲機道長,有一位逃婚的姑娘被家人所迫,如今歇在外頭,希望雲機道長能想想辦法,讓自己能帶穆紅錦上山。

柳不忘自來純厚,生性善良,第一次對著雲機道長說了謊。隻道穆紅錦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並未說明她蒙稷王女的身份。柳不忘心中擔憂,一旦雲機道長知道了穆紅錦的真實身份,未必會出手相救。

但雲機道長比他知道的還要清楚。

“你說的,可是蒙稷王府的穆紅錦?”

柳不忘呆住:“師父……”

“你真糊塗!”雲機道長看著他,沉著臉斥責他道:“你可知她是什麼身份?她如今是蒙稷王唯一的女兒,日後要繼承蒙稷王位的。蒙稷王之所以為她聯姻,正是因為,日後她將會成為蒙稷王女。”

“你如此草率,將她帶上棲雲山,可知道會給濟陽城帶來怎樣的災難?又會給棲雲山增添多大的麻煩?即便你不在意濟陽城中百姓性命,你的師兄們與你一道長大,難道你連他們的安危也枉顧?”

“師父,不是這樣的……”柳不忘辯解。

雲機道歎道:“你以為蒙稷王知道你將他的女兒藏在這裏,會放過棲雲山嗎?”

“他不會知道的。”

“不忘,你太天真了。”雲機道長拂袖道:“放棄吧,為師不會出手。”

柳不忘跪在地上,想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對著雲機道長行了一禮:“徒兒知道了。”

“你想做什麼?”

“徒兒自己想辦法。”

柳不忘想,他雖比不上雲機道長的本事,但天無絕人之路,一定能想出別的辦法。當務之急,他得先下山,和穆紅錦約定的日子快到了。

“你還要去找那個女子?”

柳不忘道:“是,徒兒已經與她約定好了。”

雲機道長:“你不能下山。”

“什麼?”

“我不能看著你將棲雲山毀於一旦。”雲機道長道:“你必須留在山上。”

“師父,她還在等我!”

雲機道長的臉上是全然的無情。

柳不忘慢慢拔出腰間長劍,他並非想要對師父動武,但實在是很著急,可他的劍法,又哪裏及得上雲機道長的精妙,終歸是敗下陣來。

雲機道長將他關在山上的一處水洞中,水洞周圍瀑布飛流,蘭草芬芳,單是看著,景致很好。可周圍亦被雲機道長布下陣法,他無法離開陣法半步,隻能被困在這裏。

柳不忘的奇門遁甲,終究是不能和雲機道長相比。他絕望的懇求雲機道長:“師父,我隻要下山去和她說一句話,我不能言而無信,她還在等我……師父!”

“你若能解開為師的陣法,就可以下山。”

雲機道長轉身離去了。

柳不忘在陣法中參悟,試著解陣。但這陣法,竟比他過去所遇到的加起來還要厲害,他心中焦急,日夜不停的解陣,終於病倒,傷了精力。

玉書來看他,給他送藥,看著柳不忘遍體鱗傷的樣子,心疼極了,輕聲道:“師兄,你這又是何苦?”

“你能不能求師父將我放出來。”柳不忘靠著洞穴的石壁,奄奄一息,語氣卻仍然執拗:“我想下山去。”

玉書後退一步,忍不住哭著衝他喊道:“就算下山去又怎麼樣?她已經成親了!她沒有等你,穆紅錦已經和她的王夫成親了!”

柳不忘微微瞪大眼睛。

他在山中,陣法中,無法覺察外麵的時間變化,隻能數著黑夜過日子。每隔一日,便在石壁上刻下一筆,轉頭看去,已經過了兩百多個日夜。

那個姑娘,那個穿著紅裙子,長辮子上綴著鈴鐺,總是笑盈盈的粘著他的姑娘,已經成親了?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是沒有等到他,被失約的恨意,還是求助無門,被迫上花轎的絕望?

柳不忘的心劇烈的疼痛起來。

“她沒有等你,她已經忘了你們的約定。”小師妹站在他麵前,含淚道:“所以,你也忘了她吧。”

忘了她?怎麼可能?身在其中的時候不識心動,已經別離時方知情濃。他早已習慣了被依賴、被糾纏、被騙的日子,縱然惱怒,卻也甘之如飴,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她是什麼時候被王府的人找到,又是什麼時候成的親?”他慢慢的問道。

玉書回答:“你走之後不久,她就被官兵找到了。不久之後就成了親。師兄,”她還要勸,“你去跟師父服個軟,日後咱們就在棲雲山上好好過日子不好嗎?別再提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