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沒想到來的人會是肖玨。
她想著燕賀他們可能在很久之後發現自己不見了,掉頭來尋自己。雖然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確實沒料到會是肖玨趕來。
他不是帶著另一人去巡撫府上找賣身契了嗎?
那領頭的人見肖玨前來,亦是震動。這少年與方才帶麵具的小子不同,容貌衣飾都不像是普通人家。他猶豫之下,心裏念著童丘石,便也顧不得其他,吼道:“這小子的同夥來了,把他給我抓起來!”
禾晏一驚,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懷瑾兄,他們人多,你快跑!”
肖玨縱然身手出色,但這裏人太多了,他一個人怎麼應付的來,看樣子燕賀他們也沒跟來,隻怕不妙。
她是心裏著急,倒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如果肖玨此刻也跑了,她又如何?
肖玨目光掠過她,隻彎了彎唇,禾晏尚且還沒意識到他這個笑是什麼意思,就又聽得不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在夜裏分外明亮。
燕賀他們來了?
這回卻是禾晏猜錯了,來人並非是燕賀,而是十來個侍衛。他們來金陵之前,家人擔心路途遙遠出了差錯,便各自挑了府上出色的侍衛貼身保護。這群少年們雖然逛花樓沒有隱瞞侍衛,卻到底不敢將救人這件事和盤托出。畢竟這事太危險,告訴侍衛們,十有八九都會被攔住。
不過……眼下,這群侍衛出現的倒是妙。
肖玨連劍都懶得拔,身後的侍衛們就已經不等他吩咐動手了,莊戶上的人都是童丘石豢養的狗腿子打手,又哪裏比得過朔京城裏經過重重選拔挑出來的近侍。一時間,鬼哭狼嚎,一片狼藉。
倒是沒有人去關注被按趴在地上的禾晏了。
禾晏用手撐著地,正打算自己爬起來,就見一雙靴子停在自己麵前,她抬起頭,少年正瞧著她,對她伸出一隻手。
那隻手修長潔白,骨節分明,幹幹淨淨,讓人想起上好的玉雕。而她的手方才在打鬥中,濺滿了泥濘。禾晏猶豫著沒有伸手。
少年似有不耐,片刻後,一手抓住她的手肘,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謝謝。”她小聲道。
肖玨目光落在她背後的鞭痕上,沒有說話。不過片刻功夫,侍衛們已經將這裏的人全部撂倒,橫七豎八捆豬似的捆了一地。
“剛剛誰用鞭子打了你?”他問。
禾晏側頭看向他。
不等她說話,那個領頭人已經叫起來,“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的!”
“原來是你啊。”肖玨漠然開口。
他不緊不慢的彎腰,從地上撿起那根被踩在泥土裏的鞭子,就是這隻鞭子,方才抽在了禾晏的背上。
他將鞭子遞給禾晏:“打吧。”
“……什麼?”禾晏不明白。
“他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對他。”肖玨一撩袍角,懶洋洋的在正對這群人的椅子上坐下來,看好戲似的對禾晏伸手,“請。”
禾晏看著鞭子陷入沉思,遲遲沒有動手。
那領頭人又開始鬼哭狼嚎,涕泗橫流的求饒起來。
“怎麼,”少年玩味的看著她,揚眉道:“不敢?”
領頭人心中一喜,隻想著這個戴麵具的小子看起來瘦弱年幼,說不準心軟,便又是一番苦苦哀求。
“不是,”禾晏聽見自己的聲音,小小的,堅定地,“我可以多打幾下嗎?”
領頭人呆住了。
肖玨也是一愣,片刻後,他饒有興致的開口,“隨意。”
禾晏舉起了鞭子。
老實說,她雖然挨了揍,但鞭子隻挨了一下。說的多打幾下,其實也是想發泄。此番來金陵,本就不是她所願,不過是被林雙鶴一行人架著一道罷了。來就來了,偏還受了這麼一場無妄之災,心中實在委屈的很。既然一個出氣筒送到麵前來了,不打白不大,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好人,狗仗人勢的東西,她多打幾下,權當是為那位王公子和花遊仙報仇了。
“啪——”
鞭子的清脆響聲回響在空曠的夜裏,方才還吵吵鬧鬧哭泣的狗腿子們霎時間再也不敢說話,隻有領頭人的慘叫應和交繞。
禾晏其實下手很有分寸,沒有傷到他的骨頭,疼是疼了點,都是皮外傷。
她一共抽了十下。
十下之後,方才氣焰囂張的人已經滿臉是淚,奄奄一息,連慘叫都沒力氣了。偏這戴麵具的小子還乖乖巧巧的把鞭子放在他麵前,甚至溫聲道了一句:“得罪了。”
直接將領頭人給氣暈了過去。
禾晏走到肖玨身邊,肖玨瞥了她一眼:“好了?”
“好了。”
他點點頭,站起身來,轉身往外走:“好了就走吧。”
領頭人挨了這麼一頓揍,暈了過去,人群裏不知是誰壯著膽子吼了一聲:“你、你們是誰啊?這麼張狂,不怕巡撫大人知道了找你們麻煩嗎?巡撫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白袍少年聞言,轉過身來,袍角的銀蟒美麗邪氣,而他眼神微涼,頗諷刺的笑了一聲:“我就怕他不來。”
“記得來入雲樓找我,隨時恭候。”
說完這麼一句,他就不再理會那些人,兀自往前走,跟著那些侍衛走到了來的地方。禾晏一直跟在他身邊,到了馬匹邊,肖玨問她:“能不能上去?”
禾晏點頭,費力的爬了上去,剛坐穩,就感覺身後又有人,她驚了一驚,沒料到肖玨與她上了一匹馬,一時間心緒難平。
一是肖玨平日裏最愛潔,她此刻渾身都是泥巴,又髒又狼狽,偏偏他居然沒有嫌棄。二來是因著身份的關係,禾晏許久都沒人這般親密的接觸過了。
侍衛們一同往莊子外駕馬離去,肖玨的馬卻走得慢,大抵是念著她身上有傷,顛簸厲害了難免疼痛難忍,便特意照顧了一些。禾晏心中微暖,那些侍衛倒是沒有等他們,不知不覺,就剩他們兩人一騎落在後麵。
禾晏見此刻沒人了,小聲問:“懷瑾兄,你怎麼來了?”
“順路。”
順路?這都不是一個方向,順的是哪門子路。她正想開口,聽得肖玨問:“倘若我不出現,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