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雙生(1 / 3)

地牢裏十分潮濕,地上殘留著血跡和汙漬,禾心影抱膝坐在角落,望著從幹草下爬過的黑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裏太冷了,也沒人理會她。她從小嬌身慣養長大,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可這裏的獄卒並不搭理她,禾如非與許之恒沒有與她關在一處,她不知道他們在哪兒,一開始,也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直到這裏的獄卒開始閑談,提起今日天星台上的事,禾心影再回想起被抓之前柳兒對她說過的話,慢慢的才回過味兒來。

她死去的長姐,才是真正的飛鴻將軍。這麼些年,禾如非與禾晏一直互相用著對方的身份,而等禾晏進京後,禾如非冒領功勳,為除後患,竟然將禾晏溺死在許家的池塘裏。

難怪,難怪她每次路過院子裏的池塘時,總覺得渾身發涼。難怪許之恒要在禾晏從前居住的院子裏的四處翻找禾晏的遺物。

許之恒……他也知道這件事嗎?還是說,他在這件事中,亦是劊子手的一員。禾心影感到渾身發涼。

揭開真相的,是封雲將軍肖懷瑾,而先前在玉華寺的時候,母親看見肖懷瑾時,才會主動上前說話。想到禾二夫人,禾心影又是一陣心痛。

禾二夫人也是從頭到尾都知道這件事嗎?父親在大伯父提出這種要求時,難道沒有出聲阻止?禾如非下令溺死禾晏,父親是了解但並沒有發聲,還是全然都不知情?禾心影希望是後者,但她心裏,卻覺得很有可能是前者。

她無力的靠著牆,隻覺得回首半生,仿佛是一個笑話。以為疼愛自己的父親,原來是一個為了利益可以無視骨肉親情之人,以為嫁的如意郎君,原來包藏禍心,以為威風凜凜可以給家族帶來庇佑的大哥,卻是個會奪人功勳,狐假虎威的冒牌貨。到頭來,家散了,母親去了,長姐早就不在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裏,滿心淒涼。

欺君之罪是死罪,要掉腦袋的。禾心影小聲啜泣著,罷了,死就死了,原本在這世上,她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人了。死後到了九泉之下,還能和家人團聚,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著,忽然間,有人的腳步聲傳來。禾心影抬眼一看,就見有獄卒跟在一個陌生男子身後走來。

兩人走到禾心影的牢門前,獄卒打開門,對禾心影道:“禾小姐,請吧。”

禾心影一怔:“去哪?”

“陛下仁懷,感念飛鴻將軍平定西羌有功,含冤而死,禾小姐是飛鴻將軍的嫡親妹妹,陛下網開一麵。隻是日後貶為庶民,留禾小姐一條性命。從今日起,禾小姐就不必留在這裏了。”

禾心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獄卒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出門去,隨著那兩人一直走出了牢獄之外。

外頭夜色沉沉,她衣衫單薄,孤零零的站著,突然之間得到了自由,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裏走。禾家和許家都不在了,天大地大,竟無她容身之所。

禾心影低頭苦苦一笑,自語道:“我還能去哪兒呢。”

“禾小姐。”身後有人說話。

禾心影回頭一看,是那個剛才和獄卒一起過來的男人,他像是哪戶人家的侍衛,隻對禾心影道:“禾小姐若是沒有可去的地方,可暫且去一處地方躲避。”

“何處?”禾心影問。

“令姐少時曾在賢昌館讀書,賢昌館館長魏玄章與令姐有過師生之誼。得知真相,對令姐遭遇同情不已,如果禾小姐暫且無處可去,可先去魏先生家中。魏先生長年宿在學館,家中隻有夫人。”

禾心影一愣。

過了片刻,她才自嘲般的笑道:“原來長姐死了,都還在庇佑我……”

“請公子帶路吧。”她道。如今禾許兩家出事,不必想,也知道從前那些親戚友人都怕惹事上身,對他們避之如蛇蠍,這個時候去,也沒人敢收留。她尚未想好下一步要做什麼,但首先得找個地方坐下來,將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徹底弄清楚。

她確實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

禾心影被人帶出去這件事,牢中的許之恒與禾如非並無所覺。

看押是分開看押的,免得兩人之間串通供詞。禾如非看不到許之恒,許之恒也看不到禾如非,但這對他們二人來說,反而是件好事,真要將他們二人關在一處,隻怕當下就會打起來。

許之恒恨禾如非拖累自己,禾如非恨許之恒在天星台上,一出事就迫不及待的將所有汙名往他頭上潑。

說到底,因利益結盟的關係,本就脆薄如紙,隻要風一吹,雨一淋,不消撕扯,自己就麵目全非了。

禾如非坐在牢中的角落裏,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放棄,仍然在盤算著可能逃出生天的計劃。徐相的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理,既要救徐敬甫,或許還能將他也拉扯一把。最壞的可能不過是徐敬甫棄車保帥,但他手中還藏著徐敬甫通敵叛國的證據,徐敬甫要想把他撂下一個人獨善其身,怎麼可能?

天星台一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想到那個叫禾晏的女人竟然如此厲害,更沒想到肖玨手中已經有了如此多的證據,一步步的將他逼到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禾晏……想到那個女人,禾如非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鶩。

那女人和他死去的堂妹,究竟有什麼關係?禾如非不知道。他沒能見過禾晏在戰場上的英姿,因他回到朔京的時候,禾晏已經很快扮回了女兒身。是以所有關於“飛鴻將軍”的傳說,他隻是聽過,並沒有親眼見過。而在他看來,死去的禾晏,他的堂妹看起來也就是一個比尋常女子看起來,更堅強一些的女人罷了。

旁人說飛鴻將軍身手卓絕,他不信,他們說飛鴻將軍在戰場上以一當十,他也不信。不信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他做不到,他做不到,禾晏一個女人,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直到天星台上那場比劍。

禾如非閉了閉眼,心中一股燥鬱騰的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