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姐妹(1 / 3)

文宣帝雖然準允肖玨將禾二夫人安葬,但禾二夫人終究是戴罪之身,不可張揚。

禾如非與許之恒行刑的那一日,禾二夫人入土為安。

禾二夫人的墳塚,是在京城東皇山上一處清幽的林子裏,四處種滿了梨樹。等到了春日,梨花盛開,風靜鳥棲,應當美景爛漫。她如朔京城裏所有的高門貴女一般,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生就困於四角的房簷中,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

或許死亡,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石碑上寫著:故顯妣德惠雲氏墓。

禾二夫人原本姓雲,如今故去,禾晏令人刻了這塊石碑,想來縱然是到了地下,禾二夫人也不會再想與禾家有任何糾葛。

她在禾二夫人的墓前半蹲下身去,輕輕撫過碑上的字文,輕聲道:“倘若有來世,母親千萬莫作女子,如果一定要做女子……”她笑了一下,“換我來做母親,母親來做女兒好了。”

她們母女二人,今生有緣無分,竟連一句好好的話都沒說過。而從今日起,這個世上,知道她就是禾晏的,除了肖玨以外,再無他人。

肖玨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禾二夫人的身份敏感,肖玨在這個時候將禾二夫人收殮下葬,已經頂著無數禦史的唾沫。

有女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們……”

禾晏回頭,瞧見的是一身素服的禾心影。

禾心影憔悴了許多,原本花容月貌的姑娘,如今瘦的細骨伶仃,大概是哭了很久,眼睛紅紅腫腫,她看清楚了禾晏與肖玨的臉,愣了愣,有些不安的站在原地,半晌,才開口道:“肖都督,禾姑娘。”

“許……”禾晏倏而住口,“禾小姐。”許之恒已經死了,沒有許家了,也沒有許大奶奶了。

禾心影的目光落在墳塚前的石碑上,一瞬間,聲音哽咽了,“可是我的……母親?”

禾晏微微點頭。

禾心影三兩步上前,“撲通”一下在墓前跪下,抱著墓碑不鬆手。

那一日,有個陌生的侍衛將她從牢中接出來,送到了賢昌館館長魏玄章府上。魏玄章常年累月宿在學館中,家中隻有他的夫人和小孫女,魏夫人帶她很溫和,亦對她的遭遇很同情。禾心影在魏家安頓下來後,漸漸地,才從下人嘴裏拚湊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與她想象的,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

過去那些難以理解的事情,倏而全部有了答案。為何當初那個戴著麵具的“大哥”,總是對自己格外冷淡,而摘下麵具的“大哥”,又對自己格外耐心溫和。隻因為戴著麵具的大哥,其實是死去的“長姐”。她以為在莊子上養病的“長姐“,其實才是真正的大哥。

難怪長姐在嫁入許家之後不久就瞎了眼睛,世上哪有這樣巧合的事,不過是人為罷了。而長姐離世後,母親重病一場,鬱鬱寡歡,原來真相是如此可怖惡心。

那她呢?

長姐已經死去了,母親也離開了,禾家不在了,許家也散了,她當初被自己生父安排著,嫁給了許之恒,原來亦是長姐的替代品,替代著禾家與許家的這樁姻緣萬萬不可斷離。

如今她一個人,又能去哪裏?又能怎麼樣呢?

禾心影抱著墓碑痛哭出聲,多希望禾二夫人如今還活著,至少還有個依靠,可眼下,她真的就是無依無靠了。

突然想起當年獨自一人在許家的禾晏,是否也是如此,被自己家人一手推著走進了深淵,身邊亦無可以依靠的戰友,看不見人臉上的醜惡表情,也猜不透人的險惡用心,如此的孤獨與可憐。

禾晏看著她哭的難過,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到禾心影身邊,彎下腰,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無家可歸的感覺,她比誰都清楚,她非常明白禾心影此刻的感受。

禾心影哭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禾晏遞給她一張手帕,她接過來道:“謝謝。”又看向墓碑,道:“這碑文……”

像是以子女的名義為母親所刻……

“是我令人刻的。”肖玨淡道:“我與你長姐曾為同窗,代她刻下碑文。”

禾心影一愣,小聲道:“謝謝。”她轉而看向墓碑,神情複雜,“她真是……就算不在了,還能時時刻刻庇佑著我。”

她與禾晏這個姐姐,其實並沒有多相處過,就算當初隱約猜到了真相,也是震驚大過憤怒。而如今,在這個沒有人可以幫得上忙的時候,長姐死後留下來的溫暖,卻足以讓她感到一絲慰藉。魏玄章也好,肖懷瑾也好,都是因為禾晏才對她諸多保護。

如果禾晏還活著就好了,禾心影突然很想知道,禾晏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與禾晏僅有的幾次接觸,就是從前戴麵具的時候,等後來回了府,禾晏又匆匆出嫁,她沒來得及,也根本沒有機會了解禾晏。禾心影想,能讓這些人就算在禾晏死後還幫著忙,念著她的禾晏,一定是個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