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漆紅鏤雕的長廊,四周是掩映交錯的濃蒼翠色,紅粉鮮嫩的花團錦簇堆積,寥寥落下幾片薄影,內侍領著褚宸逸,行至坐落於一片園林之中的清心殿。
穿過前殿,走到裏側的雕花木門前,內侍便停住了腳步,側過身來讓開一條道。褚宸逸從他身畔走上前去,踏過高高的門檻,對內殿主位上的人下跪行禮。
內殿主位上坐著的,是宣北朝開國皇帝軒轅燾,軒轅燾年至花甲,著明黃色龍袍。整個人精神矍鑠,不怒自威,雙眼清澈深邃。
“不必多禮。”軒轅燾擺手示意他起身,“朕找你來,也並無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敘敘舊而已。”
褚宸逸微微一愣,平身起來,若無其事地掃視了一眼殿內,果然清心殿內除了他們兩個,便再無其餘外人。軒轅燾示意他在一把梨木雕花紅椅上坐下,凝視了他許久道,“昨兒個在都刑司中,睡得可還好?”
褚宸逸看軒轅燾猶如長輩一樣關心,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為軒轅燾斟茶,水聲淅瀝之間,清雅的茶香於一室之內流溢開來。
“皇舅今日若是想問關於都刑司的事,也不必這樣拐著彎大費周章了。”
軒轅燾一愣,緊接著便是一陣爽朗的大笑,也是,褚宸逸這樣精明的角色,又怎會猜不到他此番意圖?
笑罷,軒轅燾斂了神色,悠悠歎了口氣,“昨兒夜裏,你爹把你打疼了吧?”
褚宸逸頓了頓,便自嘲般地笑道,“這小事還勞您操心,真是我的不是了。”
“這麼多年過去,不僅是你,還有你爹他也是苦痛難言,當初身在那個位置上,不得不顧全大局,這才……”軒轅燾頓了頓,柔聲勸誡,“同宗血脈,這麼僵著算怎麼回事?是時候和解了。”
和解?褚宸逸斟茶的手猛地一顫,連綿的水線斷了,清心殿內登時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垂落的長睫掩住複雜洶湧的思緒,連軒轅燾也一時讀不清楚。
“他哪裏是不得不,我看他倒是樂得。”褚宸逸掀起唇角,冷淡地譏諷,“用我娘一人的性命,就能換得戰功赫赫,對他而言豈不是天下最劃算的買賣?”
“你這說的什麼混賬話?”軒轅燾又氣又急,“當年如畫的事,也是朕下的決心,你莫不是連朕也要一起怨懟?”
褚宸逸眼眸發緊,連忙起身拱手躬身,“臣不敢。”
軒轅燾的喉頭哽了哽,手指下意識地從明黃龍袍上浮凸的精致紋繡上摩挲過,方才提起褚世和時,看著褚宸逸怨恨夾雜痛苦的神色,他也心中不忍。
自從軒轅如畫逝去,褚宸逸同自己的關係,似乎也疏遠了不少,但凡自己口氣重些,他都要擺出這副請罪認錯的姿態。
軒轅燾重重地歎口氣,揮手讓褚宸逸免禮坐下。
“你和你爹之間,實在不必如此……”
“陛下…”褚宸逸頓了頓說道,“如果可能,我倒寧願我娘沒有嫁給他。”
褚世和親手打碎了他年幼時以為父母恩愛的幻象,軒轅如畫三年孝期未過,他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另一個女人進門,甚至還誕下一女。即便儲畫天真爛漫,何其無辜,褚宸逸還是不免對那個占據了娘原本位置的女人介懷。
娘在那幫賊人手中惶恐不安地等褚世和來救她,卻聽見她此生仰仗的夫君親自下了命令,將她推向黃泉之時,又會是怎樣絕望的心情?
雖然當時情況緊急,沒有別的辦法,可是褚世和連最後的努力都沒做。
“可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