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也用過了,若是往常的顧雁飛,定會進內間在小榻上歇上一會兒,或是拿一本書,細細看過每一個字句——可是今日當她躺上小榻,竟也不覺半點困意,一盞茶功夫豆過去,手中的書沒能翻上一頁,她沒來由的心慌,隻能又從妝奩裏把收進去的那張紙拿出來,展在膝蓋上,一件事一件事的看過去,確定自己是否忘記了什麼。
尺素推開了房間的門,她耳朵好,聽得見屋中紙張翻開又被撫平的聲音,便知曉顧雁飛沒有休息,將手中鎏金的帖子遞到顧雁飛手裏:“小姐,這是活水來遞過來的帖子。”她看了看顧雁飛的神情,又遞上一物來,顧雁飛一看,原來是一個帶著白紗的帷幕,“這是活水來讓我帶過來給小姐的。”
顧雁飛便再一次將手中的紙折起來,從尺素手裏接過帖子來,又看了看那個帷幕,隻偏頭一問:“你在活水來瞧見了誰?”
尺素答:“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小廝,隻不過他讓我在那裏等一等,不過小半個時辰,太子殿下就到了,帖子上寫的是申時,對我說的,卻是小姐什麼時候到都使得。”
顧雁飛微微一愣,指尖輕輕撥動紙張,便將手中那張帖子翻開來,裏麵的字跡兩分熟悉,是楚翡慣用的小楷——他不寫瀟灑行書,也不寫不羈草書,隻一手小楷,起承轉合之處皆藏風骨二三,上書:
“翡於申時一刻於活水來待客,靜候顧小姐至。”
“他當真這麼說?”此時不過剛剛到了未時,春日的陽光淺淺灑進來,鎏金的帖子封麵閃出幾分瞧起來璀璨的光。顧雁飛輕輕一挑眉。心裏卻已是信了。若是這樣從小就在顧家軍生長起來的死士都會欺騙主人的話,那這個世上就無人可信了。
尺素似乎是愣了一下,卻依舊是一點頭:“是,太子殿下確實是這樣說的。”
於是顧雁飛反手合上了手中的帖子,從半倚著的榻上直起身子來,將尺素手中的帷幕接過來,抿唇一笑:“那我們現在就去,尺素,去吩咐馬車夫,一刻之後我要在後門看到他。”
尺素點了點頭,很快就轉頭出了門,她將那扇木門打開又闔上,仿佛在裏麵停留下了什麼,顧雁飛從櫃子裏挑了一件素色的勁裝,又將拿起放在身邊的帷幕,開門出去,剛好看到尺素走回來的身影。
“都安排好了?”顧雁飛問。
尺素輕輕一頷首:“都收拾好了,馬車夫已經在後門等了,我們現在就能走。”
顧雁飛滿意的點了點頭,從翠靄堂後畫麵繞出去,走過一條小徑,幾乎沒被什麼人看到,就已經到了後門。清菀一事之後,後門門房又換了一戶人住進去,這一戶是顧霽風千挑萬選從將軍府調過來的幾代的家奴,做主的沉默寡言辦事卻利落,很得顧雁飛放心。
尺素在顧雁飛麵前推開門,顧雁飛帶上手中的帷幕,掀開馬車簾子坐了進去。馬車軲轆滾動在青石磚上,不過是一刻多的功夫,馬車已經到了東街,在最裏麵那間茶室門口停下。
顧雁飛搭著尺素的手下車,恰逢活水來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抬眸,對上楚翡望出來的目光,他一雙桃花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形狀:“今日,顧小姐沒有再遲了。”
“遲了這麼多次,總不能再遲了,更何況今日是我先提出的邀請——”顧雁飛撩開麵前的輕紗,一雙鳳眸也帶著笑意,她不行虛禮,隻是揚眉一笑,眉目間自帶風流,是不輸楚翡的絕色。
楚翡似乎微微一愣,落在顧雁飛臉上的目光似乎停留了一瞬,才不著痕跡的滑開,他微微一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那麼希望以後,顧小姐也不要遲了——請,可惜今日做魚的那個廚子不在,不能給顧小姐做魚片吃了。”
“倘若隻是為了一碟魚片,也就不急匆匆往這兒趕了。”顧雁飛掀唇一笑,也不矯情推脫什麼,在楚翡前麵邁過了門檻。
楚翡在她身後溫言:“還是那一間。”
顧雁飛便轉身上了樓梯,右轉第二間,小間的木門半掩著,顧雁飛伸手推開,發現裏麵的陳設距離上次過來竟然有兩份不同,最明顯的,不過是桌上那個白色瓷瓶裏的幾支蘸水桃花換成了兩朵碗大的正紅牡丹——牡丹花期在四月,能在這個天氣就在桌上插上牡丹,大抵也是費了些人力財力的。
她早在之前的那些相處裏察覺,楚翡不僅僅是生了一雙桃花眼,他還甚是喜歡桃花——窗外種著的那一株伸進窗內來的是桃花,手中折扇上是潑墨桃花圖,之前來活水來,瓷瓶裏也插著桃花三兩支,今日卻忽的換了正紅色的牡丹,不知是在寓意什麼。
楚翡似乎是注意到了顧雁飛的目光,桃花眼輕輕在桌上那個瓷瓶上一掃,一抹正紅映進他桃花眼裏,似乎也染了點兒溫度:“顧小姐這樣笑,很在意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