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李新民身邊隻有嚴小青了。嚴小青無從知道李新民內心的掙紮,她聽了李新民的轉述,聽過之後輕描淡寫地說:“你就跟你爸說,告了之後肯定不止三萬。到時候人家賠了錢,大不了給你爸三萬就是了。別那麼小家子氣。”
李新民是想憤怒的,但是已經沒有了憤怒的激情和力量。他無言,獨自一個人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著臥室裏嚴小青對著鑫鑫自說自話,眼淚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滾落下來。
李新民好久沒去公司拿新藥了。連日來,他一直在忙活家裏的事情,連醫院都請了將近兩周的假。算起來,他已經一個月沒去公司了。辦喪事的時候,他給梁麗打了電話告訴了她事情的原委。梁麗似乎說話也不太方便,她之前已經告訴過李新民,自己老公回國了,這些天也沒怎麼去公司。李新民聽得出電話那邊梁麗的口氣是冰涼客套的,他沒有心情去糾纏梁麗和自己說話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語氣。但是今天一大早,梁麗打來了電話,聲音嬌媚依舊,約他來公司,說有事情跟他商量。
應該說,當天的梁麗是容光煥發的。她畫了比往日更精致的妝容,穿上了更顯腰身的連身裙。裙子領子開的很低,露著鎖骨和乳gōu。但是這一切,對於此時此刻的李新民來說,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梁麗早就把百葉窗放了下來,把大玻璃遮得嚴嚴實實。李新民心情並不好,但是進來以後,梁麗身後的玻璃窗折射進來了戶外的陽光,溫暖的光芒先於梁麗給了李新民一個大大的擁抱,讓李新民的心情也跟著開朗了一些。
梁麗笑吟吟地拉著李新民坐下,她自己一扭身就坐在了李新民懷裏。李新民還不太適應和梁麗在辦公室裏親熱。他下意識地回轉頭,去看門是不是關上了,窗簾是不是拉嚴了。梁麗霸道地扳過他的頭,輕聲說:“外麵看不見。你怎麼樣?怎麼瘦的這麼厲害?”
聽了這兩句話,李新民有一種久違的衝動,他把頭埋在梁麗高聳的xiōng部裏,鼻子和上唇就在梁麗衣領的開口處和她的肌膚親密相依。李新民覺得自己又要哭了。
梁麗輕撫李新民的頭,五根手指在他的頭發裏穿梭,讓李新民倍感安慰。梁麗在李新民耳畔柔聲說:“下周我老公就走了,到時候我好好安慰你。”
李新民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梁麗接著說:“你現在都忙完了?家裏還有別的事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李新民滿懷感激地說:“不用了。我找了律師,正在和醫院打官司。這是一起醫療事故,我要維權。”
梁麗沉吟了一下,繼續撫摸著李新民的頭發說:“新民,能不能不告了?”
李新民把頭從xiōng部裏拔出來,看著梁麗問:“為什麼?你也不支持我告?”
梁麗淺笑了一下,雙臂環繞著李新民的脖子說:“看你緊張的!我不是不支持你,我是為你想。你是一個人,他們是一家大醫院,後麵有後台。你這麼折騰下去,對你、對你們家都沒有好處。”
李新民憤懣地說:“那我媽就白死了?她死的可難受了你知道嗎!”
梁麗趕緊握住了李新民的嘴巴,悄聲說:“你小點聲!我當然知道你的感受。可是這裏麵的道有多深、水有多渾你根本就不清楚。”
李新民繼續慷慨激昂:“我怎麼不清楚!那個給我媽看病的大夫,你知道他多無良!他就為了多開藥、多掙錢,他不管不顧,根本就沒有仔細看藥物說明,沒有查藥典,給我媽大劑量地開了一堆藥。這些藥他不僅要求我媽必須服用,還要加量服用,還要和以前的藥一起用……我媽是活生生地吃藥吃死的。換了是你,你怎麼辦?你不告嗎?”
梁麗看著李新民,沉默了好幾秒,才說:“新民,我剛回國那會,我也跟你一樣,經常意氣用事,覺得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但是我告訴你,如果我一直那樣,我根本就開不起來這間公司。我還做什麼代理、還賣什麼藥……
那個醫生,你想想他為什麼會開那些藥。因為他拿了錢,他拿了誰的錢?不就是我們這些公司,你這些醫藥代表給他的錢嗎?你想過沒有,你跟他們是一樣的。隻不過,收你錢的那些大夫沒有治死過人罷了。或者,就算他們治死了,你也不知道!這個世界,見利就會忘義。你賣藥的時候也沒想過道德吧?你想過人命嗎?你要是想了那麼多,你的車從哪來?你的小金庫從哪來?你老婆是不是還是會給你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