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小磨窯姑娘(1 / 2)

四小小磨窯姑娘

清晨,當陽光從糊著麻紙的木格窗上的破洞鑽進來,輕觸我的臉龐,我會自然地慢慢醒來,當然,更多的時候,都是被小豬拱門的聲音喚醒。那是每天奶奶早起勞作時,用鐵栓拴住木門其中的一扇,另一扇則在這扇木門的前麵,這樣起床後的我就很容易地打開沒有被拴住的那扇木門。但是,這樣的情況不多,多數的時候,都是小豬打門的聲音把我叫醒,那是它急著想吃放在家裏的木桶裏的食物。

這一天,我睡得很沉,忽然,一聲清脆的響聲驚醒了我,門開著,無疑又是小豬拱開了門,木桶空著,它已吃飽離開,小豬並不破壞什麼,隻是它帶來的那些長翅膀的賊朋友卻讓人頭疼,家裏成了雞的天堂,它們有的站上木案,有的站上了灶台,嘰嘰咕咕說個不停,在爭吃食物的時候,打翻了放在案台上盛著食物的器皿,正是這響聲喚醒了沉睡的我。我翻身下炕,光著屁股拿起毛鞭,一頓亂抽,它們呱嗒嗒地叫著,連飛帶跳地出了家門,窯裏隻留下幾根羽毛和幾灘雞糞,再上炕的我睡意全無。

聽著院子裏偶爾傳來的腳步聲,我知道奶奶又在磨窯磨東西,起床後的奶奶不在磨窯就在菜園,奶奶常常給爺爺嘮叨,石磨太鈍了,應該找個石匠師傅重新鍛鑿。鍛鑿就是把那些交錯的石紋重新開鑿,石紋磨平的時候,石磨就比較鈍了,加之那頭驢也很老了,老驢鈍磨,磨起東西比較慢,所以奶奶最近磨東西更頻繁了。

起床後,我去磨窯找奶奶,奶奶看見我就說:

“把這些磨完,磨三遍,倒在磨床上,待會兒我來羅。”

我看了看那小半布袋的東西,又看看石磨蓋上的東西,我知道那是炒麵,陝北的一種晚飯必備的食品,就是將糧食炒熟,然後磨成麵粉,用開水或稀飯攪拌後食用,隻是奶奶的炒麵,裏麵什麼都有,有玉米、黃米、土豆等,分量最多的就是土豆,就是把土豆蒸熟後曬幹,曬幹後的土豆發黑,所以,炒麵也很黑,而且是雜糧,吃起來口感也不好,很澀。

對於奶奶直接的吩咐,我早已習慣了。從被奶奶背在背上就開始看奶奶磨東西,到能走路的時候,就在磨窯裏看奶奶,或來來回回穿梭在去磨窯的路上,一切我都太熟悉了。現在我已六歲多了,長的很高,能幫奶奶往磨蓋上添東西,甚至我都能獨立的在磨床上羅東西,盡管不熟練,有時候還會撒一些,但是奶奶很寬容,她不會責罵我,一切取決於我的自願,這一點與母親很不一樣,如果我是幫母親看磨,那我隻能作一件事,就是給磨蓋上添東西,別的即是作了也隻能招來責罵。

“好的。”我應著奶奶,睡眼惺忪。

“時間不早了,我得去菜園裏摘些菜,趕快做飯,下地的快要回來了。”奶奶說著便向磨窯外走去。

看著奶奶的背影,這時候我才看清,奶奶的黑衣服上落了一層白霜,回頭叮囑我的時候,臉上一樣敷了一層白霜,連眉毛都是,我知道那是羅麵的時候飄起的麵粉粉塵,這幾乎是奶奶每次從磨窯裏出來的模樣,我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我也想像奶奶一樣一身粉塵,但是很多次在幫奶奶磨完麵後,回來照照鏡子,還是那樣,沒有粉塵,連朝天辮上都沒有,更別說眉毛了,我很失望,後來也就不照鏡子,但是有一次我偶然發現,從磨窯回來的我也落了一臉一身淡淡的粉塵,這讓我十分的興奮,興奮過後卻再也沒有這方麵的興趣了,此後不再迷戀奶奶身上白色的粉塵,仿佛它們從來就沒吸引過我一樣。

奶奶走後,我除了偶爾往磨蓋上添東西外,百無聊賴,磨鈍,磨的很慢,我就在磨床下那已磨好的一層薄薄的麵粉上畫東西,一隻鳥,一隻很醜的小豬,或者一段很有意思的線條,我一次次地抹平,又一次次地畫上去,後來我玩累了,看見門口放一堆胡麻柴,胡麻是一種油料作物,它的枝葉在收獲時經過石滾的碾壓變得異常的柔韌,是引火做飯的好材料,奶奶放在這裏,就是為了做飯方便。

我忽然想,我可否拿胡麻柴爆一些玉米花,這在冬天裏奶奶在磨窯的火盆裏給我爆過,想到這裏,我便跑回家裏,奶奶正在燒火做飯,我悄悄溜進去拿走了放在炕頭的火柴,回到磨窯,我迫不及待地抓過一把胡麻柴,在磨窯的一角開始點火,火著了,我抓起放在磨台上的玉米開始扔向火裏,可是直等到玉米燒焦了,還是沒有一粒爆開的,我又抓來一把,然後往裏麵添了更多一些的胡麻柴,柴有些多,火反而被撲滅了。我隻好趴下用嘴去吹,煙更大了,整個磨窯都罩在濃煙裏,我吹得更用力了,忽然,“轟”一聲,火苗竄起老高,我來不及躲閃,長長的火舌舔了我一下,我隻覺的額頭一聲“刺啦”,一股糊味,一摸額頭上我那稀薄的劉海沒了,隻留下一些頭發被燒後的焦渣,這時,火燒的很大,我忽然害怕起來,我擔心會引燃別的柴禾,燒了磨窯,因為磨窯裏還堆放了很多燒火做飯的柴禾,來不及回去喊奶奶,趕忙用鐵鍬把堆在牆角的用來墊磨道的泥土鏟來覆蓋,這是我早就從奶奶那裏學來的,每到冬天,磨完麵後滅火,奶奶都會用泥土覆蓋,今天終於學以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