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麵對親人的“戰爭” 鏡頭7:是紅白,不是滾白!(1 / 3)

第二幕麵對親人的“戰爭” 鏡頭7:是紅白,不是滾白!

什麼叫地震?

這個問題對已在地球存活了30億年的人類來說,本該是一個常識,但對奔赴災區的絕大多數軍人來說,卻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空洞的名詞!這是因為,和平年代的軍人,早已遠離了戰爭,遠離了鮮血,遠離了死人,更遠離了地震!雖然,中國曾經發生過震撼世界的唐山大地震,但那已是32年前的事啦!32年前,在中國軍隊中,有的團級幹部還沒出生,營連排幹部的父母,還沒戀愛或者結婚,即是說,全軍團級以下幹部和所有戰士都是唐山大地震後出生的人!

更何況,四川汶川大地震百年不遇,前所未聞,絕大多數軍人過去隻聽說過四川,卻從來沒去過四川,四川在他們的頭腦中最多是一張軍用地圖,或者一冊中學課本。因此,盡管不少部隊在赴災區之前就向戰士們進行了抗震救災的緊急動員,而實際上戰士們並不清楚什麼是地震,地震到底是怎麼回事情,災區究竟是個什麼狀況,“抗震救災”具體又是一個什麼概念;至於災區的氣象條件,道路情況,地理特征,人文風俗,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但一切還來不及多想,也容不得讓你多想,上級一聲令下,不少戰士連衣服褲子都還來不及穿好,就被送上飛機或汽車,晝夜兼程,馬不停蹄,轟隆隆地開赴災區四川了!

黃繼光生前所在團,即空降兵133團,是5月12號晚11點正式接到赴災區命令的。團長文東隻用了5分鍾,就向全團官兵傳達了命令。黃繼光是當年大名鼎鼎的戰鬥英雄,在朝鮮戰場曾用自己的胸膛堵住美國人的槍眼;但今天,為了災區人民的生命安全,黃繼光的戰友們卻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頂住倒塌的房梁和水泥板。這不僅對黃繼光團的戰士是個考驗,對團長文東也是一次挑戰!

文東,40歲,湖北人,1.8米的個,威風八麵,虎氣生生,走起路來,腳下能蕩起一陣風。此人先在黃繼光連當過排長、副連長,後在上甘嶺8連當過指導員,再後來出任團副參謀長,又到俄羅斯受過軍事指揮培訓,可謂能文能武,智勇雙全。我首次與文東見麵,用不著說話,抬眼一看,就是一條漢子!黃繼光生前所在團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團隊,為敘述方便,以下我簡稱黃繼光團。說黃繼光團特殊,不在於它一直舉著黃繼光這杆英雄的大旗,把黃繼光作為一種精神的象征,再注入士兵的血液,以此鼓舞全團官兵;而在於或者說更在於,凡國家重大戰備及國防任務,一向都是由該團擔當主角。換句話說,在中國960萬平方公裏的版圖上,黃繼光團可以在任何時候從空中降落任何地點。所以空降兵原來的計劃,是由黃繼光團挑選600官兵,直接傘降災區。後情況有變,改成機降。然而,即便像這樣一支具有很高軍事素養、經過長期實戰考驗、見過大場麵大世麵的特殊部隊,麵對大地震這場不是戰爭的“戰爭”,在進入災區最初的那一刻,也不知所措,亂了陣腳!

13日淩晨6點,黃繼光團1672人全副武裝,準時開進武漢陽邏機場。同時開往機場的,還有空降兵的兩個師。但到了陽邏機場,文東帶領的黃繼光團等了兩個小時,才登上飛機,而且團隊的編製在登機時就被打亂。原因是全團1000多人不能同坐一架飛機,隻能拆開打散,分批登機。於是按照作戰慣例,每架飛機上誰的官大,就聽誰的指揮。10時40分,飛機降落成都國際雙流機場,團長文東兩眼一摸黑,部隊去哪?不知道;怎麼走?鬧不清;至於災區“敵情”,更是一概不知。作為軍事指揮員,這是最忌諱也是最心虛的事情。好在文東身為黃繼光團的團長,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迅速將團隊的編製重新收攏。

但蜀道難,進災區更難!想想吧,陸、海、空,13萬大軍,幾乎同時撲向四川,天上、地上,飛機、輪船,火車、汽車,金戈鐵馬,滾滾人流,怎麼飛?如何走?怎麼指揮調度?如何分配協調?吃喝拉撒怎麼解決?醫療衛生如何保證?此外,還有14.5萬誌願者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災區,緊接著又增至20萬,而隨後全國報名要去災區的誌願者竟多達上100萬!以致四川省委有關部門不得不一邊對誌願者深表感謝,一邊懇請誌願者先別來了!意思是說四川這個小小的盆地實在裝不下了!何況,交通中斷,通信不通,一切又來得是那樣的迅猛那樣的慘烈那樣的突然!因此,當全國飛往災區的飛機一起撲向成都雙流機場時,機場混亂狀況可想而知。黃繼光團在機場又滯留了四個小時,才上了汽車。上車時,因載送部隊去災區的車是地方大巴車,軍人無法按正規連隊的編製乘坐,團隊的編製被迫再次打亂。這一亂,讓黃繼光團更是亂中添亂!

文東說,離開成都雙流機場時,我接到的信息是去綿竹,於是我安排副團長帶著一個營在前,跟在師部後麵,我帶著一個營居中,政治部主任田新帶著一個營殿後。當時路上非常亂,到處是車,到處是人,我一路折騰,好不容易趕到綿竹,空降兵的人卻一個見不著。我下車問老鄉,剛才有沒有看見空降兵路過?老鄉說,沒見空降兵,隻有消防兵。我想,壞了,部隊找不著了,忙打電話問前麵的副團長,你在哪兒?副團長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兒,好像是在什邡。我說不是說好了去綿竹嗎,你怎麼跑到什邡去了?副團長說,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跟著前麵的隊伍就到什邡了。

文東後來才知道,綿竹和什邡,其實是一條路,走到半路上,前麵的車拐了個彎,就拐到什邡去了。但文東當時什麼也不知道,急忙給師長打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他這下急了!當兵20多年了,還是黃繼光英雄團的團長,走南闖北,上天入地,什麼場麵沒見過,什麼地方沒去過,什麼時候走丟過隊伍?這次真要走丟了,豈不成了笑話!後來,師長的電話終於打通了,文東急忙問師長,師長你在哪兒?師長說我在什邡。文東說我在綿竹,我們去哪兒?師長說,你到紅白!文東說什麼紅白啊?師長說就是紅白鎮,紅色的紅,白色的白,那兒災情嚴重,你盡快趕到,立即展開搶救!文東問,師長,紅白怎麼走?師長說,到洛水,過鎣華,再往前……剛說到這兒,電話突然斷了,文東再打,就怎麼也打不通了,再也打不通了!

文東說,我掛了電話,忙問老鄉,到洛水怎麼走?老鄉說,路都震壞了,沒路可走了。我找到一個交警,讓他給我帶路,他不幹。我立即打開地圖,一看,知道了紅白的大致方位,決定走大路,主要是怕堵車。然後我打電話通知前麵的副團長,讓他帶著隊伍去紅白;又打電話通知後麵的田新,讓他帶著隊伍也去紅白。可我剛給田新說了一句話,電話又斷了!我救人心切,急急忙忙跳到第一台車上,帶著隊伍就往紅白趕!

文東帶著隊伍走了,殿後的政治部主任田新卻亂了方寸。田新聰明、能幹,腦子反應快,平常說話辦事,幹淨利落,非常認真,政治、文化素養也不錯,而且近10年來還多次參加過全軍各種軍事大演習以及98年的抗洪救災等。尤其是他參加1999年國慶大閱兵訓練時,高溫60多度,雞蛋打開放在地上,立馬都能熟了,他往武漢機場一站,褲腿下全是一片汗,即便一站就是一天,也給扛下來了。但這次,一進災區,他的腦子就懵了!

田新說,我們從成都機場上車後,一心想著救人,根本就不知道車往哪兒開,當時隻知道個汶川,就以為肯定是去汶川,司機帶我們去就行了。後來我打開車窗一看,怎麼路牌上寫的是德陽?我問司機,這兒離汶川還有多遠?司機反而問我,你們去哪兒啊?我說不知道呀,你不知道嗎?司機說,我哪兒知道啊,你們去哪,我就把你們拉到哪。我一聽,壞了!趕緊報告團長,團長說可能情況有變。話還沒說完,車隊已進入德陽,五六十輛車的隊伍馬上就被切割開了。我跑到前麵問營長,營長說我也不知道,一天一夜沒睡覺了,累得實在不行,剛迷糊了一會兒,一睜眼,前麵的車就沒有了。我忙給團長打電話,不通,再打,還是不通。我又用對講機呼團長,呼不著,對講機的電卻快完了。我這下傻了!隊伍失去聯係,怎麼辦?就在這時,我收到團長發來的短信,短信說,你現在在哪?一定要讓部隊跟上,不能掉隊!我馬上給團長回短信,可短信發不出去,發了好幾次,還是發不出去!這時我的對講機響了,我拿起來,聽見裏麵哧哧地響,團長說,田主任,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你必須無條件地把隊伍給我帶到滾白!我忙問團長,什麼滾北?滾北在哪裏?可話還沒說完,信號突然斷了,我急得又喊又叫,可除了哧哧的聲響,再也聽不見團長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團長說的是“紅白”,不是“滾北”,但由於信號不清,刺刺啦啦,我聽到的就是“滾北”。於是我馬上下達命令,隊伍向“滾北”開進!並讓營長殿後,我到第一輛車上帶路。這樣,每到一個路口,我就問老鄉,滾北怎麼走?老鄉就告訴我,滾北怎麼走。說來也奇了,我用湖北話說的滾北,和四川老鄉說的紅白,諧音差不多,所以一路上我不斷問“滾北”怎麼走,老鄉一路上告訴我“紅白”怎麼走,居然走到了洛水。這時候溫家寶總理的車過來了,我們還讓溫總理的車先走。到了洛水,我看見一個警察,急忙跑過去,很嚴肅地對警察說,我們是從武漢趕來的空降兵部隊,我們要去滾北救人,但不知道滾北怎麼走,請你一定想法派一輛車把我們帶到滾北!警察看著我,莫名其妙,問,什麼滾北啊?我說就是……就是滾北啊,大概是個小鎮什麼的。警察說,這哪有什麼滾北啊?我告訴你,是紅白,不是滾北!我一聽,我的媽呀,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為什麼?到災區,就是到前線,這是打仗啊!如果我沒有按照團長的指示,在第一時間趕到目的地,錯失或者延誤戰機,作為名指揮員,就是嚴重失職,那是要殺頭的呀!後來一輛警車開過來,帶著我們往紅白趕。剛走到鎣華鎮,我就看見團長了!一看見團長,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問團長,副團長他們呢?團長說,我也不知道他們跑到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