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黨員猝不及防,踉蹌向後摔去,我衝上去攙扶已晚了一些,老黨員一下摔在門旁,仍然手指郎書記:“你……你……”這時金偉也衝進屋子,見狀,和我們一起攙扶老黨員,郎書記指著老黨員向他一揮手:“快,把他帶走。給我帶走,把外麵鬧事的人都給我轟走,轟走……”
可是,老黨員已經帶不走了。他躺在地上,手依然指著郎書記,嘴裏說不出話來,臉色難看得嚇人。
金偉有點發慌地對郎書記:“郎書記,你看他這是怎麼了……”
我和小趙也慌了,急忙彎下身大叫起來:“老黨員……大伯……老黨員……大伯……”
老黨員看到了我和小趙,眼淚忽然流下來,“你們……救我……”手指了指郎書記,無力地垂下了……郎書記也走上前來,現出驚慌之色:“他這是怎麼了……快,快送醫院吧……”我呼地站起,麵對郎書記,哼了聲鼻子大聲道:“不行,他現在不能動……你還看什麼,還不快給醫院打電話!”
郎書記這才認出我們:“你……你們……你們又來了……”我什麼也顧不上了,對他吼道:“快打電話!”
郎書記畏懼地看看我,拿起電話。
很快,醫院的急救車鳴著笛來了,當老黨員被擔架抬出去時,劉家堡的群眾群情激憤,亂嚷著要往樓裏闖:“……不行,跟他拚了,他當書記的打人……”
這時候,我也顧不上自己的事了,和小趙一起幫助金偉等幾個警察拚命阻攔著,“不,不要這樣,老黨員有病,給他看病要緊……”
老黨員回到了村裏,是劉家堡的農用三輪車把他拉回的。但是,劉家堡的人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回到村中的隻是一個骨灰盒。
醫院沒能救回老黨員。
我暫時也顧不上報仇了,和鄉親們一起回了劉家堡,懷裏抱著骨灰盒,走向老黨員的小屋。
一些鄉親們沉默地跟在後邊。
大青狗迎上來,奔到我跟前,聞了聞骨灰盒,嗚咽起來。老黨員死了,醫院查明,死因是大麵積心肌梗塞。按說,這是個飽經憂患的老人,他的心髒是堅強的。鄉親們說,從未發現老黨員得過這種病,為什麼這次卻突然發作並因此死亡了呢……我知道,他是被擊中要害,擊中了心髒。他一向以自己是老黨員而自豪,在他的生命中,他已經與黨成為一體,他把自己的生命,同黨緊緊地聯係到了一起。而今,卻有人要開除他的黨籍,這是對他那顆衰老卻又不屈的心靈最為沉重的打擊,他實在承受不住了,他的血流盡了,心碎了,並最終停止了跳動……
老黨員的死,延緩了我的複仇行動,我和鄉親們一起火化了屍體,又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家,鄉親們還準備把他的骨灰深葬並立碑。就在這個時候,夏城內又發生了一些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
郎書記最先知道了內幕,消息是他的手機裏傳來的,聽著的時候,汗水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可是,他還心存幻想。“……這是真的?”
電話裏的聲音:“這還有假嗎?告訴你,不要抱幻想了……他隻給省裏打個電話算報到,自己卻一竿子插到了基層,我剛剛知道準確消息,他現在黃縣,這兩天很有可能去你們那裏……你有個思想準備吧,這人你有耳聞吧,非常不好對付……這兩天,你千萬小心,把屁股擦幹淨點,要是給他留下好印象,提拔的事還有希望,要是惹出麻煩來,那可就不知什麼結果了……這些日子,我可聽到一些議論,包括那個金縣長的事,你們賣地的事,反映都挺大,你要高度重視,萬一出了事,可得你自己負責!”
電話在那頭撂了。
郎書記慢慢放下電話,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想了想,又抄起電話。
接縣委書記電話的是縣長,隻不過這個縣長姓金。
金顯昌對著手機說:“是我……啊,郎書記,有什麼事啊……急事……好,我也正有事要找你商量……隻見我自己,不許帶別人?行,時間地點你定,我聽著!”
金顯昌關了手機,神情有些不安。才經理關切地問:“是郎書記?”
金顯昌“嗯”了一聲:“媽的,到底有啥急事,還非要我一個人見麵?”
才經理:“是不是熱電廠的事……”
“不能,”金顯昌道,“他的語聲不對勁,好像不是好事!”才經理:“他沒說在哪裏見麵嗎?”
金顯昌:“沒有,隻讓我聽他的,等他的電話。”
才經理注意地看了金顯昌一眼,“大哥,我剛才聽說,那姓李的老婆孩子都出事了,到底是不是老三幹的呀……”金顯昌還沒回答,手機再次響起。金顯昌放到耳邊:“哪個……啊,金偉呀……這……不,這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電話裏金偉還在說著:“……大哥,你可要說實話,這事要真是你們幹的話,事情可就惹大了,沒準,省公安廳、公安部都得驚動,到時,我可幫不了你呀……”
金顯昌關上手機,臉色非常不好。
才經理雖然沒聽清電話裏說的什麼,但也猜個差不多,他小心地對金顯昌說:“大哥,你得跟我說實話呀,老三他們要是真幹了這種事,可真把禍惹大了。別看現在上邊沒動靜,這比有動靜還可怕,萬一……”
金顯昌突然火了:“沒有什麼萬一,夏城還是我的天下,上邊能咋樣?我不怕,不怕,我看他們能把我咋樣?!”又冷笑一聲,“就是真的出了事,他們也咋著不了我,到時,我……”金顯昌話說到一半停住了,臉上現出一種有恃無恐的笑容。才經理不再說什麼,但把一切都看到眼裏,記在心裏。他心裏。有一種預感:要出事了!
不知為什麼,他在恐慌的同時還有點高興。
是的,要出事了,有人高興,也有人發愁,有人想辦法把事平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化不了,就上欺下壓,這是某些人慣用的手段。
此時,郎書記坐在自己辦公室裏,一支接一支地吸煙,並不停地在屋裏轉來轉去。轉了一會兒,好像突然想起什麼,把煙按死在煙灰缸裏,抄起電話:“喂,公安局嗎……我是縣委……姓郎……對……你聽著,你現在立刻集中警力待命,有重要任務……什麼事?也可以透露一點給你,最近,可能有上級領導來我縣,你們要盡一切努力保衛領導安全,不經我批準,任何人不得靠近領導……注意,這個消息目前還是機密,你不能對任何人講,但要做好周密準備!”
郎書記放下電話,心情放鬆了一些,但,關著的門在外麵又被人“砰砰”敲響,聲音很大,很重。
郎書記先是一驚,然後生氣地站起來,邊向門口走邊大聲道:“誰,幹什麼……”打開門鎖,闖進一個人來,“媽的,上班時間把門關這麼緊幹啥?是不是又玩女人呢……”
來人是他的內弟——小喬。
郎書記急忙關上門:“小點聲,你又找我幹什麼?”小喬:“你說幹什麼,給錢!”
郎書記:“什麼錢?”
小喬:“你說什麼錢?你強奸白冰就沒事了?你得賠償損失……”
郎書記:“你……你別胡說八道,我跟她什麼也沒幹……”
小喬:“沒幹就行了?媽的,我要晚到一會兒就完了,你必須賠償損失,要不,我給你張揚出去!”
郎書記:“這……你要多少錢?”小喬伸出一個手指頭。郎書記:“一萬?好,我現在就給你拿……”
郎書記走向寫有“文件”字樣的保險櫃,被小喬一把拉住:“媽的,你想得可真便宜呀,一萬就想打發我?”
郎書記:“那你要多少?十萬?!”
小喬:“媽的,十萬夠幹屁,我要一百萬!”
郎書記:“你……你也太過分了,我哪來這麼多錢?”
小喬:“你他媽別裝孫子,瞞過別人你還能瞞過我?這幾年,夏城的地皮都讓你刮去了一層,僅賣地這事你就得了多少,金顯昌借給我六十萬買車,你能少得了嗎?有幾個六十萬……對了,熱電廠的事馬上就開始了,你又能撈多少……你聽著,這事少一百萬不行……告訴你,到現在我姐姐還不知道,她的脾氣你知道,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也不是好惹的,你不答應我,沒準哪天我找省紀檢委、省檢察院去……你的底細我都知道,也知道你上邊有人,可市裏有人,省裏不一定有吧,省裏有中央難道也讓你整住了?我也可以向中央反映……明白的就快點,一百萬一分不能少……我知道,你拿得出來,存款折得有幾十個……”
“你……”郎書記氣壞了,手指小喬,壓著嗓子道,“你……你竟敢這樣……好,你去告吧,反正咱們都是一家人,你想想,我完了你能好嗎?你他媽再想想,沒有我,你能混這麼好嗎?別覺著在夏城有人捧著你,好像多了不起似的,還不都是看我的麵子,萬一有一天我說了不算了,你看他們還捧你不?憑你這兩下子,連要飯都找不上門……我也可以告訴你,咱們省新調來個書記,馬上就要來夏城,他可不是好對付的,你要告,就去找他告吧,咱們一起玩兒完!”
小喬被郎書記的話和怒氣震懾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囁嚅著:“你……你……反正,不給我錢不行……”
郎書記:“這幾年你少弄錢了嗎?還要這麼多幹什麼?”小喬:“這……我……”他突然大聲地,“我要出國,我要帶白冰出國過好日子,遠點躲開你!”
“出國?”郎書記看著小喬,眼睛閃了一下,改換成溫和的表情,上前拍著小喬道,“喬,你這主意好,你要真出國,我全力支持……不過,我的錢都存在外地銀行,一時取不出來……你放心,這一百萬我給你,你知道,熱電廠的事上邊已經批了,馬上就要招標了……今晚我就跟金顯昌談,到時,有你花的……行了吧,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郎書記打開門,把小喬推出去。
小喬出去後,郎書記沉思片刻,再次抄起電話:“邢局長嗎……還是我……對……哎,我問一下,過些日子想出國去考察一下,護照辦下來得多長時間?”
電話裏的聲音:“郎書記,那要看誰辦了,你要辦,還不容易嗎?我們出專人給你跑,很快就能下來!”
郎書記:“那好,你們現在就給我辦著吧……盡量快一點。好!”
直到這時,他才有點放下心。放下電話後,舒了一口長氣,臉上現出一絲笑容。
他要幹什麼,讀者能猜得出。王八蛋。
小喬把從郎書記那兒聽來的消息都告訴了白冰。
此時,他正駕駛著轎車在街道上行駛,白冰坐在他旁邊。他說起來無意,可白冰非常重視。
“什麼?新省委書記要來?”
“對,”小喬說,“我看出來了,姓郎的有點害怕……聽說這個新省委書記挺厲害,報紙電台都報過,是以反腐敗出名的……他一說這個,我也沒敢再逼他,他真要出了事,咱們也得吃掛落!”
白冰:“可你答應我的事就算了?不想出國了?”
小喬:“咋不想,他說了,等熱電廠的事辦成了,這一百萬他就給我……對了,他還說今天就同金縣長談,我得盯著點……”
這話又引起了白冰的注意。有的人已經意識到不妙。這樣的人當然是聰明而敏感的人,而最敏感的職業莫過於警察。自見過我之後,金偉內心深感不安。雖然他是金顯昌的幫凶,可他畢竟當了多年警察,對公安紀律、法律還是了解的,也深知這些東西雖然執行起來很難,很多時候不執行,可真要執行起來,還是很可怕的。
他最擔心的還是我的事,我家的遭遇。這件事金顯昌沒跟他說過,他聽後很害怕。他知道,上級公安機關對這種事肯定不會漠然置之,而一旦認真對待,後果將不堪設想。
為此,他在認真思考後,小心地給才經理打了個電話:“才經,磊:.竺警’那事真是他們幹的嗎?萬一出了事’咱們可咋辦才經理的回答更令人不安,他冷笑一聲道:“金科長,這事你還用問我嗎?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你能不知道嗎?他們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你想得對,到了想後路的時候了,我給你透露一點,金大哥身上可有份長期護照,隨時可以出國……”金偉聽到這裏,臉都白了,手也顫抖起來。
事情已經到了轉折關頭,各方麵人物都開始了行動,故事的高潮就要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