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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夜裏眾人睡得正香時,忽然廟門洞開,一夥人馬闖了進來。有著刀疤臉的土匪頭目山裏豹子,指揮著二十幾個土匪押著幾個“票”走進來,龔豐倉和龔文佩也在其中。被綁的人中還有一個身穿蛋青偏大襟的上衣下邊是黑裙子的年輕女子,看樣子是一個洋學生。

二當家的喊道,“起來起來,都滾到院子裏來,讓我們的弟兄歇歇腳。”手提馬鞭的劉一刀最後一個進來。

龔豐倉衝到廟堂門口喊著:“好漢爺,我的確是小本生意,沒多大油水。您高高手,就放了我吧!”二當家的上去抽了他一鞭子,喝道:“不許嚷!”

龔豐倉不顧疼痛,指著田青說,“不信你問問這幾個小兄弟,他們也知道我是在包頭開小蓧麵館的!幾位小兄弟,你們替我說句話呀!”

田青欲說,梁滿囤搶先說:“我們不知道。”

二當家的看見了梁滿囤和田青的小動作,他問田青,“你想說什麼?”

田青看了一眼龔豐倉,對二當家的說,“我認識他,他叫龔豐倉,是在包頭開了一家小蓧麵館,的確沒有多少錢。”

“怎麼樣?我沒說謊吧?”

二當家的抽了龔豐倉一鞭子,“不許說話!”他回來又敵意地看著田青,“他沒多少錢,你有錢?”田青苦笑,“我有錢還蹲廟台?”

二當家的掄鞭子就抽田青,田青躲了過來。王南瓜上前解勸,“哎哎哎,這位好漢,您別發火,您問他說,信不信由您嘛。田青,我們走!走走!”

“往哪走?去報告官府是不是?蹲下!我們不走,你們誰也不許走!”二當家的喝道。

“好好好,不走就不走。蹲下就蹲下。”梁滿囤先蹲下了。

劉一刀叫過二當家的,“老二,我們的綹子越來越大了。人多就是對抗官府、在口外稱霸的本錢。我看外麵的幾個走西口的都挺年輕。一會兒把他們帶上!還有方才跟你說話的那個小子,躲你的鞭子躲得太溜了,好像是個練家。”

“大當家的意思是……”

“你試試,看他到底怎麼樣。備不住是個好苗子。”

“成!”二當家的走了出去。劉一刀也走到門口。

二當家的走到田青麵前,踢了一腳田青的腿,“站起來。”

田青看一眼二當家的,站了起來。二當家的出手向田青的麵門打去,田青閃過。二當家的繼續緊逼,田青沒有還手,在節節退後中保護自己。二當家的得寸進尺,逼得田青有些火了,他抓住二當家的手腕子,就這一抓一送,頓時讓二當家的後退數步吃了個暗虧。

二當家的從腰間拔出短刀來,“哎呀,你敢奓翅?我花了你!”他的刀向田青捅了過來,又被田青躲過。二當家的收勢不住跌了個狗吃屎。眾土匪持刀圍住田青,田青轉著圈子防備著。

劉一刀走出門來,“慢!”他打量田青,“不錯!朋友,你身手不錯嘛!”

“這位好漢,方才我說的是實話,姓龔的叔侄倆的確不是有錢人。你留下他們,也是白吃你的糧食。”劉一刀讓二當家的把人都帶走。田青急了,“怎麼?大當家的不是要搶我們的破行李吧?”

劉一刀哈哈大笑,“我嫌你的行李上有虱子。”

“那你要幹什麼?”

“我要你們跟我幹。”劉一刀扔了一句。

“我不當賊。”田青大聲說。

二當家的聽後喊道:“你敢罵我們是賊?我們是綠林好漢!草莽英雄!”劉一刀揮揮手製止二當家的。“小兄弟,世上從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賊。遠的不說,就說大清吧,李自成要是坐穩了江山,他就是皇上,可他敗了,成了闖賊;順治入關,趕走了李自成,偷了大明的江山,應該說是最大的賊——可是因為他竊的是國,那就成了皇上。現在呢,袁世凱應該是竊國大盜吧,可他成了民國的大總統。我劉一刀可跟漢高祖劉邦一個姓,如果我真的把袁世凱從北京城趕回河南了,我就又是一代漢室江山的開國明君!”

二當家的不耐煩了,“別跟他廢話了,走走走!”

田青硬撐著不走。王南瓜在一邊勸說道:“田青,走吧走吧,跟大當家的幹也好。比走西口白手起家省事多了!”

“王南瓜!”

“哥哥比你多吃幾年鹹鹽,聽我的沒錯!”王南瓜看了田青一眼。

土匪押著人們往老巢走去。這夥土匪有五十多號,有人扛著土炮,有人拿著獵槍,少數人端著漢陽造,其餘的人則是拿著大刀長矛,隻有幾個匪首持短槍。

梁滿囤埋怨著:“殺虎口,殺虎口。我早就知道走這條路要出事兒。”

“光棍不吃眼前虧。硬頂著,我們誰也別打算活著走出去。我們先跟他們走,吃幾頓飽飯再說。看好了機會,拍拍屁股走人也不遲!”王南瓜小聲地勸著。

“能成嗎?”梁滿囤也放小了聲音。

“能成!不光我們走,還得把龔豐倉叔侄二人救出去。”田青說。

“哼,我們自己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呢,還惦記什麼龔豐倉!”梁滿囤嘟噥著。

那個被淑貞救過的李義如今已經成了黑土崖山寨三當家的。一身的青綢子褲褂,敞著懷,裏邊露出雪白的襯衫,斜挎著一支短槍,笑嗬嗬地出來迎劉一刀。

“虧得我們的眼線把風把得準。搶了整個兒一個駝隊。藥材、茶磚、食鹽、布匹、綾羅綢緞,還有不少的銀元。”劉一刀得意地說。

李義看見隊伍之中有十幾個人被蒙著眼睛,“怎麼帶來這麼多肉票?”

“不都是肉票,這幾個是我新收的弟兄。我要把咱們黑土崖變成口外最大的綹子,讓官府聽見了都得打怵!”劉一刀得意地說。隊伍進了寨門,嘍囉把寨門關上了。山裏豹子把田青等人的眼罩去掉了。田青打量著眼前這個用木柵欄圍起來的大宅院,看樣子很像一座很大的寺院。劉一刀和二當家的在第二進大殿“聚義廳”外下了馬,“三當家的,把新來的弟兄安排個屋子住下。”

李義應了一聲說:“眼線在聚義廳裏等候你多時了。”

穿著長袍馬褂頭戴小帽的田耀祖見劉一刀進來,站起身一拱手,“大當家的回來了?”

“賽半仙,你的腳挺快呀!”劉一刀笑著和田耀祖打了個招呼。

田耀祖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本來這起生意頭一天就能做了。不巧,我碰上一個老鄉親,硬纏了我一個晚上。”

“還成。殺虎口的官軍,說是一營人,其實還不到一半。姓謝的把總,一聽我劉一刀來了,嚇得營門都不敢出。官府怎麼養了這麼一幫白吃飯的?”

田耀祖笑了,“他才舍不得圍剿你呢!要是沒有你在口裏口外打家劫舍,他怎麼向上邊要銀子剿匪呀?”劉一刀拿出一張銀票,“這是你的那一份兒,五十塊大洋。包頭豐盛銀號的銀票。”

田耀祖接過來就告辭了。他知道那是山西人開的銀號,信譽不錯。

李義送田耀祖出寨門時,被晾被子的王南瓜看見了,忙回屋告訴了田青,田青覺得奇怪,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認出田耀祖的還有李義,不過田耀祖當然不承認,李義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寨子。

“土匪的夥食不錯,還有肉呢。”王南瓜說快有一年沒見過肉腥兒了,吃得很香。田青被二當家的叫去給肉票送飯。他提著飯桶、端著菜盆進了關人的屋子,屋裏的人都看著他不動。

“龔叔叔,吃吧。事有事在。發昏當不了死,別想那麼多了,就是明天拉去砍了頭,今天也得先吃飽了。”田青勸著。

“對,叔!吃!”龔文佩先過來盛飯。那幾個人也都跟著過來打飯。隻有那個姑娘依舊偎在牆角沒有動。

田青盛了一碗飯菜走近姑娘,姑娘往牆角裏躲著,敵視地看著田青:“你別過來!”

田青低聲地說:“你是不是想跑?”姑娘睜著吃驚的大眼睛看著他。

“那你可不能餓著。別再哭了,你眼睛多好看,再哭,就像個爛桃了。”田青笑著說,“來,吃吧!”姑娘接過碗來,田青鼓勵地笑笑,轉身朝門外走去。

龔豐倉叫住了他,“田青,求你一件事兒。”

“有事你盡管吩咐,說什麼求啊?”田青站住了。

“我的這個侄子,雖說是我哥哥的兒子,可我……不能生養,兩支兒守他這麼一個,這叫一子兩不絕。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田青點點頭。

“你能不能跟劉一刀說說,把我侄子放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當肉票。文佩要是有個閃失,我們龔家可就絕後了。”

“好,我去給你說說。”田青一出來就去聚義廳找劉一刀,被李義攔住了。田青說:“你們綁票,不就是為了要錢嗎?那為什麼不讓姓龔的侄子回去,給他嬸子送個口信兒,好讓他嬸子出血,拿銀子前來贖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