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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田青哪裏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裘記皮匠鋪夥計們議論的中心,大家都知道他就要成為這個大院的新主人了。梁滿囤開始根本就不相信,但看見了田青一進來就被賬房先生叫了去,這才將信將疑地“啊”了一聲,“田青有未婚妻呀?”滿囤說。

“沒了。”瘦猴說完背起牛皮去作坊。梁滿囤也背上牛皮追上,“瘦猴,你等一等!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田青家鄉的那個姑娘早就嫁人了,是賬房先生從祁縣回來說的,那還錯得了?梁滿囤,這回,你可跟人家田青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嘍!”

梁滿囤怔怔地站住了。牛師傅從後邊踢他屁股一腳,“你丟了魂了?”

田青心裏明鏡似的,因此當賬房先生跟他剛一提親,他就拒絕了,之後就去見了裘老板,他得把話說清楚,畢竟裘老板對他是一片誠意。

這個裘老板正美滋滋地等著田青來叫他老嶽父、老泰山呢,沒想到田青一見麵就鄭重地說:“裘老板,非常對不起。我不敢接受您的施舍。”

裘老板沒聽明白,“這怎麼能算是施舍呢?嚴格地說,這應該叫報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也許早就做了劉一刀的刀下之鬼了,即使我能活著回來,那一大筆贖金,也會讓我的皮匠鋪大傷元氣嘛!”

“可是田青也有恩要報。在我被打入死牢的時候,有一個人,用婆家打發她回家的盤纏,買了兩口棺材,要為我殉情而死。她天天用僅有的那點銀元打點獄警,在死囚牢裏給我療傷,給我送飯,陪著我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還同我約定在奈何橋上相會。這個人就是豆花!裘老板,請您對您的女兒裘巧巧說,她是個非常聰明能幹的姑娘,隻是我田青沒有這個福分。以她的容貌和家產,她會找到一個比田青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裘老板這才回過味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會告訴她的。不過,既然你不願意做我的上門女婿,有些話我就不得不說,有些事我就不得不做了。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同我的女兒還能在一個屋簷下出出進進嗎?”裘老板心裏挺不是味兒。

“裘老板,我今天回來就是向您辭工來了。”田青坦然地看著裘老板。

裘老板無奈地點點頭說:“田青,你還要答應我一件事。因為你對我的皮匠鋪太熟悉了,對我的客戶也了如指掌。所以,你得答應我,至少兩年之內,你不能做皮鋪生意。”裘老板又提到了這事。田青點點頭,“裘老板,您的要求合情合理,我答應您就是。”

“好吧,按我鋪子的規矩,你可以去到賬房多領兩個月的薪水。田青,這三年多,你我從陌路人成為同路人,又從同路人成為仇人,後來你我又從恩人到合夥人。往後,你我要在同一個城市裏討生活,無論將來再發生什麼事,你我最好不要再成為仇人。”裘老板說得誠懇。

“這也是我所希望的。”田青滿口應承下來。

告辭了裘老板,田青出了門,不想巧巧瘋了一樣從前櫃房裏邊跑了出來追上了田青,“我哪裏比不上那個被土匪劉一刀玩剩下的騷貨豆花?你說!”巧巧聲嘶力竭地喊著。

田青站下了,咄咄逼人地看著裘巧巧:“裘大小姐!請你自重!”他抑製住火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豆花!”

“我……我就說她!”裘巧巧的眼裏湧出淚水,咕噥道,“我哪裏不如她啊?……”

這時,裘老板走出來叫住了巧巧,“回去!不許無禮!”裘老板又衝田青,“田青,你結賬去吧。”

裘巧巧氣得一跺腳,“你個殺千刀的田青!你等著,我就是你一生一世也擺脫不開的仇人!”

裘老板歎了口氣,“算了吧巧巧,就從田青娶豆花而不娶你這件事上看,他就是個不同凡響的山西漢子啊!還有,巧巧,你就是一百個看上他,現在也應該表現得棄如敝屣!”

“什麼?”

“就是一雙破草鞋。讓你隨手就把他扔了。你得有點兒尊嚴才行,你是我裘老板的女兒啊。”

裘巧巧回過味兒來,她冷笑道:“破草鞋?好,他就是一雙破草鞋!不過我不是要把他扔了,是要把他拆巴了,剁巴了,燒了,燒成灰了!”裘巧巧脫下早上剛上腳的一雙嶄新的繡花鞋,光著腳衝到院子中央,把鞋子放在繃牛皮的架子上,拿起刮牛皮的彎刀使勁向鞋子砍去,一邊砍一邊說著,“棄如敝屣!剁巴了它!剁巴了它!……”夥計們看著都不敢吱聲,私下裏偷遞著眼神兒。

賬房先生和田青在屋裏看見了這一幕,“嗐!裘巧巧小姐這回可讓你氣大發了。”

田青搖搖頭,“先生,我要是背棄豆花,為了裘家的家產娶了裘巧巧,我下半輩子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知子莫如母啊!你娘也這麼跟我說過。”賬房先生想起了淑貞的話,很是感慨。

“先生,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還沒來得及向您打聽打聽我娘呢?”

“你娘很好,讓你不用惦記她。”

“那就好。我和豆花完婚後,也準備回家一趟,去看看我娘。”田青背起自己的行李,“先生,我得重打鑼鼓另開張了。”

賬房先生往外送他,那雙被裘巧巧剁得稀巴爛的繡花鞋扔在院子裏,他搖了搖頭,低聲地囑咐田青:“田青,裘巧巧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讓裘老板慣壞了,飛揚跋扈,小心眼,嫉妒心極強,你以後要遠遠地躲著她。”

田青點了點頭。

裘老板也是個明智之人,他已經有了主意,讓裘巧巧嫁給梁滿囤。

“你讓我嫁給那個一扁擔壓不出個屁來的窩囊廢?”裘巧巧一聽就炸了。

“他那是老實,不是窩囊。”

“都一樣!”巧巧氣得直跺腳。

“不一樣。田青確實機敏能幹,可是他為人太傲慢,將來你嫁給他,他可不會聽你的。你的性子又是事事都要說上句,你們倆在一起,那是針尖對麥芒,日子還有個過嗎?梁滿囤的能力、模樣、學識比起田青是差了點兒,可是他能聽你的,對你百依百順!”裘老板為巧巧做著比較。

“我是一個犄角也看不上梁滿囤!以前我就根本沒正眼看過他!”巧巧說的倒是真話。

“那往後你就好好看看他。”裘老板板起了臉。

裘巧巧一屁股坐下了,她知道自己拗不過爹的,“我怎麼這麼倒黴呀!”

“錯了。你沒嫁給田青而嫁給梁滿囤,對於你我來說,也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你想一想,如果田青成了你的女婿,他是能聽你的還是能聽我的?要不了兩年,裘記皮匠鋪就得姓田!梁滿囤就不一樣了,他當了我家的上門女婿,皮匠鋪永遠都得姓裘!”

裘巧巧雙手掩麵,肩膀一抖一抖地哭了,“我怎麼這麼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