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空剛泛起了魚肚白,太陽還沒有升起來。田耀祖腋下夾著一個蒲團,來到了城門外一棵大樹下。田耀祖把蒲團扔在地上,手搭涼棚往通向遠方的大路翹首企盼……大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田耀祖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打著哈欠歎息道:“田青這孩子,看來是命裏犯官克啊。”
田耀祖坐在蒲團上困得直打瞌睡,強打精神往路口上眺望著,他要等兒子回來,堵住他,不讓他進家門。
直到太陽落山了,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大路上行人漸無,田耀祖才從蒲團上站起來,伸伸胳膊腿拍拍蒲團上的土回家去。一連三天,他都這樣等著。
到了第四天,他終於看見了策馬揚鞭趕回來的田青和豆花。田耀祖一下從蒲團上跳了起來,朝著田青和豆花迎了上去,一邊跑一邊使勁地搖晃著雙手:“站住!——站住——”
“哥,你看!”豆花指著搖手的人。
“是棺材鋪的田老板。”
“他要幹什麼?”田青說著,兩個人勒住馬韁,下了馬,向田耀祖走去。
田耀祖氣喘籲籲地迎到他們跟前:“不,不能進城!不能!”他擺著手。
“怎麼了?田老板,城裏出什麼事了?”豆花著急了。
“是你家出事了!”
田青與豆花相互對望,豆花問:“我家出什麼事了?”
“警察署長——就是當年要砍你頭的那個縣知事吳玉昆,現在到包頭來當警察署長了。”田耀祖看著兒子說。
“還是為了當年田青在黑土崖的事?”豆花擔心地看著丈夫。
“不是,這次是為了當鋪家的少掌櫃的。”
豆花生氣地,“是他?我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田耀祖急得直晃頭,“不,不是因為退婚的事兒,是他爹那老東西死了。那老東西的墳被人掘了,把棺材裏邊的金銀財寶和老東西裏外三新的裝老衣裳全給盜走了。”
“他的墳被盜了為什麼搜查我們的估衣鋪?你快說,他們搜查的結果怎麼樣?”田青問道。
“唉,麻煩大了,他們真的在你們的估衣鋪裏找到了裝在棺材裏的一件紫貂皮大氅!”
“啊?”兩人大吃一驚。
“因為有了贓物,警察署下令抓了你們的兩個夥計,封了你的店鋪。現在正要緝拿你這個主犯呢!”
豆花與田青麵麵相覷。“當鋪老掌櫃是什麼時候下的葬?”田青想起問道。
“三天前。”
“三天前?我和豆花十天前還在東勝,沒有人進貨呀?怎麼可能有貂皮大氅呢?”
豆花懷疑是不是當鋪的那個少掌櫃做了什麼手腳?田耀祖說:“不像,悔婚的事已經過去三四年了。再說,就是真想害你,也不至於把自己老爹的墳刨了,讓他光著身子躺在掀開蓋的棺材裏吧?我倒是擔心是不是那個警察署長吳玉昆要報複你。”
“哥,這倒很有可能!是因為你他才丟了官的。”
田耀祖告訴田青,“我倒是看見那個梁滿囤這幾天常在你們估衣鋪門口轉悠。看樣子他倒是很希望你出事。”
田青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瘦猴!梁滿囤的賬房先生曾經提醒過我,瘦猴在來我們店之前,去找過梁滿囤。他還讓我對瘦猴多加小心。”
田耀祖也拍拍腦袋,“這就對了。”
“田老板,謝謝你來報信。”田青拉馬就要往城裏走。
田耀祖攔住他,“別價呀,我來這守候了三天,就是讓你趕緊遠走高飛。警察署已經派人在你的估衣鋪周圍埋伏好了,就是要抓你歸案!”
“我腳正不怕鞋歪,就這麼走了算是怎麼回事?”
“田青!我覺得田老板提醒得有道理。那個警察署長吳玉昆跟你可是對頭,他要是想置你於死地,你回去可就是自投羅網了!”豆花上前勸著。她更不希望田青惹上官司。
田耀祖苦口婆心地說:“田青,聽我一句話,民不與官鬥。你呀認了吧,走,走得越遠越好!”
“不。我不信他還能一手遮天!”田青上了馬便向城裏跑去。豆花和田耀祖在後邊叫他,他也不理。豆花隻好上馬追去。
田耀祖在後邊急得一跺腳,“唉!年輕啊,油梭子翻白——還是短煉哪!”
吳玉昆一聽估衣鋪的老板他自己來了,話也沒問就讓人把田青和豆花打進了監牢,就再也沒人理了。田青和豆花隔著過道,抓住鐵柵欄相望著。豆花想,看來田老板說得對,我們不該來自投羅網啊。
“豆花,你不該跟我一起來!”
“老板!”有人在身後叫田青,田青回身一看,牆角坐著夥計和瘦猴。
“是你們?”
夥計把鋪草摟了摟,“老板,您別喊了,這不是講理的地方,您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沒有用的。來,坐這兒。”
瘦猴卻在躲避著田青的目光。
“瘦猴,你說說,是怎麼回事?”田青坐下來問。
“我……我……我哪知道。”
“我也覺得奇怪,這麼貴重的貂皮大氅,要是您進的貨,我怎麼也應該有點印象啊,我怎麼愣是沒見過呢?可,這件貂皮大氅,就掛在店裏的門後。這不是活見了鬼了嗎?”夥計說。
田青盯著瘦猴:“你見過鬼嗎?你就沒聽過半夜鬼叫門?”
“沒有沒有沒有!”
田青緊追著問:“你就沒做過虧心事?”
“老板,您這話是從何說起?”
夥計也醒過腔來,“哎?瘦猴,出事的前兩天你一宿一宿地折騰,我問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說你是牙疼。”
“我是牙疼。”
田青看著瘦猴。瘦猴經受不起他的目光,把身子縮成了一團。田青已經完全清楚了,但是清楚了也沒用了,因為根本沒有人來提審他。田青就這麼被關著。
田耀祖再也無計可想,愁得整天坐在棺材蓋上喝悶酒,連徐木匠進來他都不知道。
徐木匠一把將他的花生米全都拂到了地上。
“哎?徐木匠!我哪惹你了?你啥時回來的?”
徐木匠一把揪住田耀祖的衣領,“田青向你打聽過我的下落,他是對你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告訴他的?”
“這……你是說這個呀?我記不住了。再說是你不讓我告訴田青你來過包頭的。所以我對田青說,你早就死了,骨頭渣子都爛了。”
“你還敢跟我狡辯?他對你說我是他的恩人,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以前你就拋妻棄子,現在你還暗中算計他!”
“說我算計他?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喝悶酒嗎?田青出事了!”田耀祖這才想起要對徐木匠說這事。
徐木匠一愣:“嗯?田青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他們兩口子一回來就被關進警察署了!”田耀祖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的經過。
徐木匠霍地站起身,往外就走。
“哎,你要去哪兒?”
“我不能讓那個狗官害了田青!”
“你要劫牢反獄?”
徐木匠也不搭話,大步向外走去。田耀祖追到了門口,徐木匠早跨上馬飛奔而去。
田青被關了幾天才被提審,這是吳玉昆故意所為,他要壓壓田青的氣焰。
吳玉昆盯著田青說,“你看看,冤家路窄,這話是一點也不假。你我又見麵了。有句俗話說,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請問,你是狼呢,還是狗?或是狼狗?”
吳玉昆壓住火,“五天的牢飯還沒倒了你的胃口。四年不見,你的匪性是依然不改呀!”
“我也正在琢磨呢,你在官場上,從前清縣令到民國縣知事,現在又是洪憲皇帝的警察署長。上上下下地都混了三個朝代了,怎麼就一點沒有長進呢?”
“田青!我就是再沒有長進,就憑我現在的本事也可以再次把你送上斷頭台!”
“那我要請問,你在我的死刑布告上將要給我安上什麼罪名?”
“你挖墳掘墓!”吳玉昆覺得自己終於占了上風。
田青哈哈大笑,“我從這個月初七去的東勝,那時候當鋪的老板的棺材還停在靈堂呢,而我從東勝回來的時候,他的墓已經被掘了三天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孫悟空,一個跟頭能翻十萬八千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