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99天 第八章
肖昆的車停在軍校門口。肖昆下車請求衛兵通報一下,要見肖鵬。
衛兵進了門衛室,不多時出來:“肖隊長剛剛外出了。”肖昆一愣:“說什麼時候回來了嗎?”衛兵說沒有。剛才在值班室接儲蘭雲電話的特務正好走到門口,聽見肖昆的話停住:“你找肖隊長?”肖昆急忙說:“對,我是他哥哥,我叫肖昆。”
特務告訴肖昆,肖隊長去寒山街見一位姓儲的小姐了。
肖昆又是一愣:“是儲蘭雲小姐嗎?”特務想想說:“是。”
肖昆聽罷皺起了眉頭,他感覺不對:“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電話?”得到特務允許,他馬上給儲家撥了電話,問儲蘭雲是否邀肖鵬出門。儲蘭雲莫名其妙地說是給肖鵬打了電話,可並沒有邀肖鵬出來。肖昆驚出一身冷汗,扔下電話,匆忙趕往寒山街接應肖鵬……
這時,肖鵬已經到了約會地點。他停了車,坐在車裏看著街道,行人不多,沒有儲蘭雲的身影。
肖鵬抽完一支煙,看表,已經到了八點半。他下車,關上車門。拐角處的何三順撥出槍瞄準肖鵬,肖鵬四下看看,向前走了幾步。何三順重新瞄準,機警的肖鵬突然感覺有什麼不對,正當他意識到有危險時,肖昆的車趕到了!
肖昆在車上打開車門,拚命衝肖鵬喊:“趴下——肖鵬趴下——”
槍響了。幾乎與肖昆的聲音同時,肖鵬向右閃開一步,子彈擦肩而過!坐在人力車上趕來的儲蘭雲正看見這一幕,嚇得尖叫起來。肖昆撲到肖鵬身上,何三順的子彈不斷射來,兄弟倆在地上翻滾躲避,肖昆手臂中彈。肖鵬急了,從地上彈起來舉槍射向何三順。何三順子彈打光了,撒腿便跑,肖鵬舉槍瞄準。
肖昆捂著傷口喊:“肖鵬別打死他——別打死他——”
肖鵬稍一猶豫,槍口還是略有抬高,子彈打飛了何三順的禮帽。
肖鵬怒喝:“不站住我打死你!”
肖鵬的第二顆子彈從何三順的肩膀飛過,何三順終於站住了。肖鵬衝向何三順。剛到何三順麵前,何三順突然反撲,兩人打成一團,發狠的肖鵬很快占了上風,何三順被打得滿臉是血。肖昆和儲蘭雲趕到,肖昆攔肖鵬,攔不住,肖鵬的手臂碰到肖昆傷口,肖昆疼得險些昏過去。
儲蘭雲驚叫:“肖大哥你受傷了?!”她轉向肖鵬喊:“肖鵬,肖大哥受傷了!”
肖鵬邊製服何三順邊衝儲蘭雲喊:“儲小姐,把我哥拉一邊去!”
儲蘭雲死拽著欲上前的肖昆:“肖大哥你聽肖鵬的,你在流血呀——”肖昆掙紮:“蘭雲你別拽我——”
肖鵬終於製服何三順,三兩下拽下何三順的腰帶,把何三順捆了個結實。
儲蘭雲拖著疼痛難忍的肖昆挪到牆邊。肖鵬走過來:“儲小姐,謝謝你。”說著把肖昆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要走。
何三順仰著血肉模糊的臉:“姓肖的,有種你一槍崩了我,沒種我決不會放過你。”
肖昆低聲:“二弟,我求你,放了他……”肖鵬難以置信地看著肖昆:“你說什麼?”肖昆:“放了他,就算我求你了。”
肖鵬冷冷地把肖昆的胳膊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下午他私自帶人劫法場,看在你為他求情的麵子上我沒報告給特派員,晚上他想偷襲殺了我,你又為他求情,肖昆,你安的是什麼心?!”
儲蘭雲在一旁急得快哭了:“肖鵬你別說了,你沒看見肖大哥一直在流血嗎?會出人命的。”
肖昆捂著傷口咬著牙忍著:“肖鵬,你和三順的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沒有藥的事,你們不會結仇……放了他。”
儲蘭雲扶著肖昆:“肖大哥我們去醫院吧,這樣流血會有危險的。”肖昆咬著牙:“肖鵬,放了他。”儲蘭雲也說:“肖鵬你就答應肖大哥吧,我也求你了。”
肖鵬冷冷地:“肖昆,你這是在威脅我。”
何三順在一旁哼哼著:“肖鵬,你要是放了我,我決不會饒過你,你想好了。”
肖鵬一把拖起何三順向自己的車走去。肖昆不顧一切衝上去擋住肖鵬:“肖鵬——”
肖鵬冷冷地看著肖昆。
肖昆:“二弟,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哥哥,你就放了他!”
見肖昆傷口一直在流血,儲蘭雲痛哭失聲:“肖鵬,你想讓肖大哥把血流光嗎?!”
肖鵬停了一下,拖著何三順走到車前,打開車門,把何三順扔進車裏,然後上車把車開走了。看著車開走,肖昆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儲蘭雲:“肖大哥,我扶你去醫院吧,離這兒不遠。”
肖昆勉強撐著:“叫輛車吧,蘭雲。”儲蘭雲四下張望:“可是沒有車呀,一輛都沒有。”
正焦急間,肖鵬的車突然拐到他們麵前停住。肖鵬推開車門,麵無表情地:“上車。”
儲蘭雲感動地看著肖鵬,竭盡全力地攙扶著肖昆上車。這時肖鵬已經下車走了過來,架起肖昆。一臉冷汗的肖昆抓住肖鵬:“放了三順。”
肖鵬看著肖昆,一言不發,把他扶到車上。肖鵬的神態讓肖昆明白了肖鵬的決定,他心口一熱:“二弟,哥謝謝你。”
肖鵬仍是一言不發,繞過去上車。
儲蘭雲深為感動地看著兄弟倆,趕緊打開後車門上車,眼圈又紅了……
儲蘭雲邊扶肖昆往醫院走,邊不停看著肖鵬車去的方向:“肖大哥,肖鵬表麵上看著很冷,其實他心裏對你很熱。要不是你懇求他,他一定殺了何三順的。”
肖昆忍著痛勉強笑了一下:“你說對了,肖鵬其實非常善良,是個非常好的人。”
儲蘭雲點頭:“肖大哥,我心目中想象的英雄,好像就是肖鵬這樣的。”
肖昆回頭打量了一下儲蘭雲,笑了笑。
儲蘭雲又問:“肖大哥,你說肖鵬把何三順帶到哪去了?”肖昆:“他是要把何三順扔給徐校長。”儲蘭雲天真地:“他都沒說,你怎麼會知道?”肖昆笑:“這就是兄弟呀。”
儲蘭雲扶著肖昆進了醫院。
正如肖昆所料,肖鵬把何三順扔到了徐傑生家的大門口。然後,他又返回了醫院。當他來到手術室門前的時候,儲蘭雲正獨自在這兒坐著。
看見肖鵬,儲蘭雲站起來,心裏充滿對肖鵬的好感:“肖鵬……”肖鵬急切地問:“我哥怎麼樣?”儲蘭雲說:“正在取子彈,醫生說幸虧沒有傷到骨頭,應該沒有大礙。”
肖鵬坐下,儲蘭雲也坐下。肖鵬禮貌地說:“儲小姐受驚了。”儲蘭雲掏出手絹:“你臉上都是血,擦擦吧。”肖鵬用手胡擼了一下:“不用了。”
儲蘭雲看見肖鵬手上有傷:“哎呀你的手破了,去包紮一下吧。”肖鵬不想多聊:“沒有必要。儲小姐約我到寒山街說有要事相告,是什麼事?”儲蘭雲:“我沒有約你。”肖鵬一愣,抬頭看儲蘭雲。儲蘭雲說:“晚飯前我是給你打過一個電話,是想問問你和我爸爸之間出什麼事了。值班員說你不在,我就沒有再打。”
肖鵬明白了,恨恨地說:“是何三順……”
儲蘭雲也聽明白了:“你是說,何三順有意冒充我騙你到寒山街,然後要暗害你?”肖鵬點了點頭。儲蘭雲驚異地問:“為什麼?”肖鵬苦笑:“一兩句話說不清。”儲蘭雲:“那……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聽肖大哥的,把他放了?你為什麼不告訴肖大哥真相?”
肖鵬苦笑了一下:“肖昆比我還明白。”
儲蘭雲說:“這我就聽不懂了,肖大哥怎麼會讓你放了要害你的人呢?”
肖鵬壓著火:“肖昆早晚會明白,自己幹了些什麼蠢事。”他站起來:“我派了輛車在門外,肖昆出來之後,會有人送你們回去的。”
肖鵬說罷匆匆而去,儲蘭雲看著肖鵬的背影心潮澎湃,她突然發現,自己墜入情網了。
士兵把何三順抬進徐府,趕緊通報給已經睡下的徐傑生。徐傑生聞聽馬上披衣而起,趕到客廳。一見何三順的狼狽樣,上前就是一個耳光狠狠打在何三順臉上。
徐傑生氣得臉色發青:“無知的東西!授人以柄不夠,你還要為虎作倀,讓廖雲山名正言順地殺我們個人仰馬翻不成?!”
何三順說:“我一想到肖昆把藥的責任全推到您身上,我就恨不能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
徐傑生:“事到如今你還嘴硬,拉下去,給我打五十軍棍!”兩個士兵拖住何三順。徐傑生指著:“誰敢少打一棍,軍法處置!”
正在這時,衛兵跑來:“報告校長,肖昆來訪。”
何三順氣得一蹦多高,喊道:“給我打出去!”
徐傑生拍桌子:“閉嘴!讓他進來。”何三順:“校長!”
徐傑生一擺手:“下去!”
衛兵拖出何三順,正與進來的肖昆撞上,肖昆幾步跨進屋子:“徐校長,待我說完再打不遲。”
徐傑生看看因負傷而臉色蒼白的肖昆,
說:“先把這個畜牲給我關起來。”士兵拖走何三順,徐傑生又說:“我徐傑生一向軍紀嚴明,想不到掛一漏萬,肖老板請放心,對何三順我決不會姑息牽就。”
肖昆一笑:“這不是我來拜見徐校長的目的。”
徐傑生一愣。
肖昆:“廖雲山扣下徐校長簽發的特別通行證的藥之後,告訴肖鵬,您一推二六五,說通行證是我花錢買的,與您毫無關係,說我隻有死路一條……”
徐傑生心一沉,看著肖昆:“坐下說吧。”
這個時候來見徐傑生,是肖昆在手術台上想好的。徐傑生是我黨提出務必要爭取北上的重要人物,肖昆不能放過任何做工作的機會。除了趕來徐府,他還安排賈程程去找肖鵬。肖鵬這幾天的表現,使他心裏蔭生了一種希望,他要盡全力把弟弟拉回到正路。他的這種想法,賈程程十分讚同。二話不說,她立即去找肖鵬。正當肖昆踏進徐府大門時,賈程程也在燈光昏暗的酒吧裏找到了肖鵬。
聽見有人叫,肖鵬回頭,看見賈程程不禁有點奇怪:“賈小姐真是神通廣大,能在這兒找到我。”
賈程程笑笑,不直接回答,說:“是肖昆不放心,讓我來找你的。”
肖鵬哼一聲:“不放心……哼,賈小姐喝什麼酒?”賈程程坐下:“我來找你不是為了喝酒的。”肖鵬說:“不喝就請回吧。你不是已經看見我了嗎?還活著,沒死。肖昆應該放心了。”賈程程看出肖鵬的情緒,緩和了一下:“那,我喝什麼都行吧。”肖鵬衝酒保一招手:“來杯威士忌。”
酒放在了賈程程麵前,在燈光下,閃著黃色的光。
肖鵬:“賈小姐,不知是否合你意?”
賈程程看看充滿敵意的肖鵬,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滿意了嗎?”
肖鵬沉了一會兒:“肖昆為什麼寧可丟了命也不肯與徐傑生翻臉?”賈程程:“你為什麼不去問他自己?”肖鵬看著賈程程,突然說:“如果你和肖昆真的不是戀愛關係,那麼你們必然有比戀愛更牢固的關係。你說,什麼關係比戀愛關係更牢固?”賈程程平靜地說:“可能在很多人眼裏,利益關係更牢固,但我和肖昆不是,我和肖昆的關係是建立在對彼此人品的認可和信任之上。”
肖鵬點頭:“所以我斷定,你知道肖昆為什麼寧可傷害我,也不得罪徐傑生。”
賈程程:“肖昆的本意並不是想傷害你,而是根本不相信徐校長會把責任推得幹幹淨淨。”
“那你的意思,肖昆認為廖特派員沒說實話了?”賈程程點頭:“我認為是。”肖鵬:“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賈程程:“當然是憑我對徐校長的了解。如果徐校長是個卑鄙的小人,當初也不會舍了如日中天的地位下野軍校。肖鵬,你在軍中,你知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的道理,徐校長的軍事才能你是清楚的,像他這樣的人自甘寂寞,你做得到嗎?”
肖鵬沒說話。賈程程的話對他有所觸動,他開始思索。
這時,在徐府,肖昆也把事情真相都分析清了。
徐傑生有所動容,但仍是一言不發。
肖昆明白話不能說得太透:“時間不早了,您該休息了,最後我替三順求情,希望校長饒過三順,為了校長,三順是能夠粉身碎骨的……”
肖昆說著站起來。他起身太猛,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肖昆倒在徐傑生麵前。
徐傑生急忙叫人:“快來人,送肖老板去醫院——”
夜深了,肖鵬和賈程程從酒吧出來,慢慢走著。肖鵬心事重重。賈程程看著街上凋敗零亂的樣子,轉移了話題:“肖鵬,時局這麼亂,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國?”
肖鵬:“正因為現在是黨國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我才不能獨自偷安。美國方麵本想留我繼續深造,是我執意要回來的。黨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這個時候,我一定要回國盡忠,用我的生命捍衛我的信仰。”
聽了他的話,賈程程心情有些沉重,沒吭聲。
肖鵬突然問:“肖昆跟你說過我母親的事嗎?”賈程程點頭:“說過一些。”
“他跟你說過,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肖昆是你哥哥,他會跟我說什麼,說到什麼程度,你心裏還沒數嗎?”
肖鵬笑了一下:“這是你的回答?你不覺得有點狡猾嗎?”賈程程沒說話。肖鵬說下去:“我媽是肖昆母親的貼身傭人,被老爺收房,肖家從上到下都看不起她,認為她不守婦道勾引老爺,不是個好女人。我這個不是好女人生的兒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從小我就受盡白眼……從我有記憶開始,除了我媽,肖昆是我最親的人。小時候要不是他死死地護著我,家裏家外不知道要多受多少欺負。”
肖鵬站住,看著賈程程,似乎在說服賈程程:“賈小姐,肖昆是個很厚道的人,是個值得依賴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賈程程勉強笑了一下:“聽你話裏的意思,好像在說服我喜歡肖昆。”肖鵬:“嗯,我確實想不通,你們為什麼是絕緣體。”賈程程苦笑一下:“兩個好人,不一定就會有火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