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除卻一身酒氣,確實沒有半點醉意。
霍楚臨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你自打有孕來便一改常態,會發脾氣,也敢頂撞我,不過試探我而已,對嗎?”
燕卿被揭了底,神色一下慌亂:“皇上當真是喝多了,胡言亂語,臣妾何時敢頂撞您了?”
霍楚臨默了一陣,並不是很想逼她,畢竟事情到如今這般境地,是因他為大局瞻前顧後,而她是無辜的。
霍楚臨幾次三番將嘴裏的話咽了回去,仍舊忍不住說道:“你夢裏都喊著我的名字。”
燕卿渾身一僵,將信將疑的扭頭看霍楚臨,滿臉不可思議,一雙如含秋波的眸子微微睜大:“當真?”
霍楚臨稍稍一滯,隨即很快便點下頭:“自然當真。”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燕卿耳尖一紅,竟也不知說什麼好,索性就偏過頭不說話。
可霍楚臨卻並未有笑話她的意思,這話本就是他說出來詐她的,見她這副模樣,便知自己猜對了,可心下喜悅的同時,又有些酸澀。
不知她這心思是從何時起的,想也是受了許多委屈。
霍楚臨抿了抿唇,又不知如何安慰,反而是心生出幾許疼惜的情緒。
但他又斷然不是個會屈尊道歉之人,隻好換個法子委婉說:“你若是對我心灰意冷了也無礙,江山我既能得到手,你我也一樣可以。”
燕卿:“……”
霍楚臨眉頭緊皺,十分認真,也自覺自己做到了顧微涼說提議的那樣溫和,應當沒有差錯。
——
霍楚臨那晚並沒有給燕卿說話的機會,說完便回了他的承乾宮。
後頭好幾日都沒有再出現過,燕卿覺得他大概是真喝多了,一覺醒來便忘了自己說了些什麼吧。
她苦笑一下,搖了搖頭,便也罷了。
而承乾宮裏,霍楚臨已經幾個晚上沒歇息,玩命似的伏在桌案上,顧微涼更是日日進宮,一來便是好幾個時辰。
安越心下惶惶,還以為朝中出了什麼大事兒,要出亂子呢。
終於,霍楚臨丟下冊子捏了捏眉心,疲憊的靠在座椅上,熬了幾個晚上,嗓音都啞了,正要端起清茶喝兩口時,發現茶也是涼的,便隻好作罷。
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先這麼辦吧。”
顧微涼低頭看著這份冊子上的名字,多是朝中官職不低的大臣,武官文官皆有。
他淡淡收回目光:“如此一來,年前做的打算便都亂了,皇上這般急躁,可有緣由?”
霍楚臨低低應了聲:“留有二心之人在朝中拉幫結派,朕這個皇帝始終當不穩。何況先帝時遺留下的奸臣貪官不在少數,其中還有人玩當初對先帝的那一套,拚了命往朕後宮塞人——”
他說著,神色肅然,冷不丁揚起一抹冷笑:“盼朕昏庸無道,好讓他們在朝中撈油水,如此蛆蟲,早日肅清才是。”
殿內靜了一瞬,顧微涼似笑非笑輕聲道:“是麼?”
霍楚臨一頓,抬頭瞥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顧微涼正了正神色,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隨即斂了笑意:“一下換這麼多人,難免引起朝中動蕩,況且幾位名望頗高的老臣可削弱職權,卻動不得,否則定引來非議,皇上根基尚且不穩,得想好應對的法子才是。”
霍楚臨要大刀闊斧的整頓朝堂,必定要頂得住朝中的壓力。
而原本顧微涼想的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不知不覺的將人一個個換掉,既不引起眾怒,還有時間慢慢籌劃,隻是現在……
罷了。
顧微涼起身,拍了拍褶皺的衣袖:“既然皇上心意已決,臣定當助皇上一臂之力,不過皇上熬了這麼些日子,可去看過皇後了?”
冷不丁的提起皇後,霍楚臨頓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到底話題不在公事上,他語氣一變,睨了顧微涼一眼:“你哪兒那麼多話?”
顧微涼忍不住笑:“早知皇上忍不住,卻沒想到這麼快便忍不住了,倒是臣高估皇上了。”
霍楚臨懶得搭理他:“……退下吧。”
被顧微涼這麼一點,霍楚臨看著桌前的筆墨紙硯也尤為乏味,起身鬆了鬆筋骨,沐浴過後便往鳳棲宮去。
正值晨間,在宮道上灑掃的宮女見皇上這個時辰出來,皆是一怔,慌慌張張的跪下,隨後才拿起掃帚認真打掃起來。
還未進殿內,便聽聞女子說話交談的聲音,霍楚臨腳步在外頭頓了一頓,問守在殿外的宮女道:“今日什麼日子?”
據他所知,燕卿嫌麻煩,已經免了嬪妃的晨定,今日怎麼一下來的這麼多人。
候在門外的宮女叫霍楚臨突然出現嚇了一跳,搖頭結結巴巴道:“奴婢也不知,都說是來給娘娘請安的,娘娘不知皇上過來,奴婢這就進去知會一聲。”
霍楚臨攔下她:“不必。”
說罷,他徑直邁進殿內,在聽清裏頭女子的談話聲後,腳步陡然一頓,停在重重屏風外。
安越亦是隨之止步,豎起了耳朵仔細分辨聲音。
現在說話的那人,應當是筱嬪。
她聲音軟軟甜甜的,一點攻擊力也沒有,唉聲抱怨道:“臣妾這話也不是隻替自己抱怨,如今皇上不去各宮嬪妃宮中已很長一段日子,若非我們沒有法子,也不會討擾娘娘。”
身旁幾位妃嬪點頭應和:“皇上膝下尚且隻一位小公主,這…總歸還是不夠的。”
燕卿嘴角噙著笑,神色溫婉的瞧著下邊說話的人,聽到有人提到小公主,下意識往身邊的搖籃裏望了一眼。
錦瑟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在她那半大的搖籃裏四處望著,許是對殿裏的聲音敏感,蹬著小腿兒想出來瞧瞧。
燕卿麵色柔和了幾分,下邊的幾位嬪妃見此,膽子又大了幾分。
“娘娘貴為後宮之主,自然能權得皇上,諸位姐妹說可是?”
幾人紛紛點頭應是,眼巴巴的看著皇後。
屏風後,安越悄悄瞥了一眼霍楚臨,不知道皇上還記不記得這位筱嬪,乃吏部侍郎之女,當初進宮時,也是得了一時聖寵的。
不過依安越對霍楚臨的了解,這麼幾個月不傳人侍寢,這個筱嬪他定是要不記得了。
他正要踮腳在霍楚臨耳邊提示兩句時,便聽那邊翠雲開口:“我們娘娘心有餘力不足,皇上也是有幾日沒來鳳棲宮了,娘娘怕是說不上話。”
幾位妃嬪互相對視一眼,不知是誰起的頭:“可誰不知,自打娘娘懷了身孕,皇上便日日都宿在鳳棲宮,那時候我們姐妹念著娘娘身懷龍胎,都體諒著,可現如今……後宮總歸還要雨露均沾的。”
翠雲望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向來同靜貴妃一黨的淑妃,如今蘇靜被禁足,她倒蹦的歡。
今日這幾位敢在娘娘麵前如此說話,無非是平日裏娘娘性子太過柔和,對後宮眾人偶爾犯的一點小錯睜隻眼閉隻眼,不與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