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孟嬴叫住了他,“小孩子懂什麼呢,這次是王兄願意寬赦,否則的話,這楚國怕是我不去也得去,現在這樣,剛剛好。”
她自己是看得清楚的,身為女子,在這樣的諸侯家族之中,怎麼可能由得自己做主?王兄痛愛自己,才由得她胡鬧了一番,再胡鬧下去,恐怕大王就要真的怒了。
公子夷見孟嬴不為所動,不禁跺著腳,“都怪我無能,保不住姑姑。”
見到他這樣,孟嬴心中即便對王後有再多的怨懟,此刻也煙消雲散,有公子夷這一番赤誠的心意,她便足夠了,“子夷之心,姑姑不會忘卻的,即便身在楚國,也不會將你忘懷。”
子夷聞言,眼眶紅紅的,朝著孟嬴作揖,隨後轉身離開。
孟嬴看著齊姬,此刻強撐著要走上來,艱難的跟隨在孟嬴的身後,一步步的走著,卻也伴隨著啜泣的聲音不止,直到孟嬴停下了腳步,問道:“能活下來固然是好,為何還要哭呢?”
原本,齊姬隻是輕微的啜泣聲而已,但是此刻被孟嬴這麼一問出來,齊姬卻是再也沒能忍住的大聲哭泣了起來,朝著孟嬴再度跪拜了下去,“公主,你為了我犧牲至此,難道就真的要遠嫁楚國嗎?”
孟嬴怔住在原地,心中何嚐不淒然,她彎身下去扶起了齊姬,“我身在王室,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要是能借此救你一命,也算是好事。”
聽到她這話,齊姬知道定然不是孟嬴的心裏話,她訥訥的多問了一句,“那他呢?公主難道不等他了嗎?”
在那段時間,齊姬知道孟嬴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等待他的歸來,小佛堂裏的那段時日,孟嬴已然將心付出,此刻卻是這般堅決。
然而,孟嬴則是沉默了許久,看著齊姬的眸子之中有著許多的無奈,“齊姬,等不來了,又何必再等下去?早知若此,寧可從一開始就不要相逢,也省的如今傷懷,以後……休要再提他。”
說完,孟嬴帶著齊姬一路走去,在這深長的宮道上,兩人一步步朝前,途中路遇其他宮人,皆都紛紛讓道,直到再次經過那間小佛堂裏的時候,孟嬴恍如隔世,站在那佛堂的麵前怔凝了許久許久。
齊姬側首看去的時候,隻見到孟嬴的眼中尚且還飽含著淚水,嘴上說著寧不相逢,但是此刻定然是心如刀割吧?
她看著孟嬴這般模樣,心中下定決心,此生無論如何都不負孟嬴。
在此同時,遠在楚國與晉國的戰場之上,一場大戰過後,兩方皆都死傷無數,獵獵旌旗在風中搖擺著,時不時能夠見到在這上方繚繞著禿鷲的身影。
一柄長槍,重重的深插在這黃土上麵,將軍的鐵甲上有箭傷,箭頭深深的刺入了骨血之中,鮮血不斷的順著鐵甲流了下去,滴落入黃土。
伍子胥抬眸起來,極目看去,前方清點死傷人數的士兵身影,在這夕陽西下的襯托下,殘陽似血,有無盡的悲涼。
“將軍,你的傷……”身後有軍醫過來幫他就地處理傷勢,與其他的士兵一樣,在這不遠處的黃土沙丘上稍作休息,此次戰役,絕不好打。
在清理完傷口之後,伍子胥那容顏之上略帶著滄桑與剛毅,不知道是否傷勢過重,眼皮沉沉的垂了下去,夢中,卻還是回到了那一處小佛堂裏麵去,她孤身素影,靜立在佛像之前,回首朝著他盈盈笑道。
他曾重重允諾,定會歸來的。
但是此刻,他豁然從夢中驚醒,才驚覺自己失約了,一去多月,到現在都還沒音訊回去,她定然是等得急了。
抬眼看去,天邊此刻隻有一輪冷月掛於中天,他隨手朝著身側摸索了去,在他的懷中隻有那一管玉簫,他拿了出來,反複的擦了又擦,“蕭山夢遠,夢曾歸來兮……”他淡淡的說著,帶著無盡的想念,將玉管湊近了唇邊。
月色下,銀輝如泄,傾灑在這一片戰後冷漠的戰場上,嗚嗚的吹起了笑聲,隨著這不遠處將士們的翹首以往,不知道有誰竟然輕輕的伴隨著這簫聲,楚歌相和。
此起彼伏,簫聲遠遠的傳揚,一路飄不過千山萬水,回不到當時秦宮去,隻有這楚歌不住的相和,是戰場上將士熱血的悲壯:
“征戰遠矣,同去鴻鵠,伴我朝夕,唯有夢魂兮;
壯士去矣,故國千裏,願身化蝶,安我夢魂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