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這日,天空難得放晴,似是要掃除連日來壓在人心頭的陰霾,陽光格外明媚,積雪漸融,水流順著村道流走,叫人忍不住想知曉,它們流向何處,落得何種命運。
九十年代的農村,婚宴雖不如後世那般盛大喜慶,可該有的熱鬧歡聲遠不是後世所能媲美的,那種淳樸至真的感染力,連靈魂三十有餘的顧曉生都生出異樣情緒,是種會令人笑容綻放的感觸。
顧蘭英年近四十,可李國待她極好,雖也是在熬苦日子,可顧蘭英比同齡人顯得年輕些。
她拉住顧曉生,歡喜得看著顧曉義挽住趙月如在人群歡呼中從那纏滿鮮花的拱門下穿過,而那拱門由顧建軍和顧建兵一左一右扶住。
雖然簡易,連顧曉義身上的衣服都是顧建國遺留的中山裝,可該有的程序是少不得的。不同於顧曉義的簡樸,趙月如畢竟是新娘,趙家獨有的女兒,哥哥父母給趙月如陪送了一身新嫁衣,淡粉色的西服,即使在顧曉生眼裏,那裝扮在後世也絲毫不遜色,確實很襯趙月如,美豔不失大氣。
顧蘭英眼裏有感慨,輕歎一聲:“等我們曉生嫁人的時候我也要給她這麼打扮”,顧曉生臉頰有紅暈染起,撒嬌的搖了搖顧蘭英手臂,嬌聲:“姑媽,我還小”。
大伯父的老婆打趣笑道:“你小姑媽在你那麼大都嫁人了”。
顧曉生淡淡微笑:“大伯母也是一樣的,堂哥那時候都出生了吧”,顧蘭英微不可查地握緊顧曉生的手,笑道:“快開快開,曉義今天多俊啊”。
大伯母和顧曉生都順了台階笑起來,顧曉生心裏冷笑,餘光看到大伯母臉上閃過的陰暗。
顧建軍的妻子孫豔玲時常明裏暗裏踩顧蘭英,就因為顧曉生祖父過世時給獨女顧蘭英單獨留了兩百塊,這都多少年了,孫豔玲還抓住不放,小姑媽是個有大局觀的人,不會因為這種事和孫豔玲計較,小姑媽心裏是有大家的。
顧曉生抬眼看了雲空,蔚藍得不慘一絲雜質,誰能想到,日後的人心將不再有大家族,一絲孤涼襲上心頭,莫說日後,顧家何嚐不是一盤散沙,她那時候需要溫暖,除了顧蘭英,誰曾給過她擁抱。
她扭頭望向顧蘭英,臉上有了斑點,發間有了白發,顧曉生一陣心酸,手臂挽緊了幾分。
女人的心總是敏感的,顧蘭英幾天來暗中觀察,侄女似乎不一樣了,她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隻是猜測是不是談戀愛了,等婚事結束,她要好好問問清楚。
婚宴持續一整日,顧曉生感覺自己臉都笑僵了,可目光落在顧曉義身上時仍舊忍不住微笑,她的大哥娶妻了,若是他旁邊的不是趙月如一切會更完美。
日落西沉,顧蘭英送走了五家村人,和幾個妯娌收拾起碗筷,桌上幾乎沒有剩菜,連備的鍋裏也隻剩兩碗燉白菜,等送還桌碗後,孫豔玲不打招呼自然的端走一碗白菜,顧曉生默不作聲注視著,顧蘭英輕輕一笑搖頭。
最後送走顧家子嗣,顧蘭英叫趙月如帶顧曉義回房休息,她拉著顧曉生進屋。
顧曉生眨巴眼睛,等待顧蘭英詢問,她知道,小姑媽敏感,一定會察覺她的異樣,哪怕她隱藏得再好,可麵對顧蘭英,她不懼。
顧蘭英眼神凝重,張口:“曉生,告訴小姑媽,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顧曉生瞪大眼睛,顧蘭英眸子裏透露出的目光,像是書寫出她明悟真相般,顧曉生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這般詢問,不過這倒是極好的隱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