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戰爭 第十章
421團副官周韻是在日軍先遣隊入城後第一個夜晚敲響馮宅大門的。
起初，馮國翠並沒有認出這個一身血衣、左臂衣袖空空蕩蕩的敗兵，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讓家人開門放他進來了。
她叮囑家人說：“遠征軍部隊上下來的人，來一個收一個，馮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日本鬼子抓去砍頭。這些兵士終究是為保家衛國出域作戰的，雖然打了敗仗，百姓卻不能離棄他們。”
家人為這個殘兵清潔了衛生，包紮了傷臂，馮國翠這才看清此人正是421團副官周韻。
她百感交集，一時語塞，眼淚奪眶而出。
周副官異常剛強，茶色的臉龐沒有一絲悲傷。他說：“鬼子關城門前，我沒有來得及逃走。到這裏稍稍治一下傷，天一亮，就混出城去。我絕不連累馮家。”
馮國翠說話了：“先別說這些。421團，你們團長，都怎麼樣了？”
周副官還是麵無表情，話卻軟綿下來：“說來話長，一言難盡呀。”
馮國翠等著聽他下文，他卻嘴唇哆嗦著，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馮國翠見狀，忙擺手：“那就先別說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你緩過勁來，我們再談。傷殘獨臂的，一露麵就會被鬼子逮著。你就藏在馮家後院地下暗道裏吧，這裏較為安全，日本人查不到的。”
那一夜，馮國翠又是噩夢不斷。
看到周副官這種境況，她就猜出楊團長也凶多吉少了。但她不想聽到那個不幸的確切消息。所以，她才打斷周副官的話，不讓他說下去。
這之後幾天的時間，她也沒勇氣下到暗道去見周副官。
馮老爺子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在她麵前提及遠征軍的事。
其實，在當天晚上，周副官就向馮老爺子講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情況。
“遠征軍進入緬甸之初，將士英勇作戰，的確打了幾個勝仗，滅了日本鬼子的威風，挫敗了其銳氣，同時也轉變了英軍對中國遠征軍的輕視態度。
“可是後來，由於英軍的棄戰與後撤以及盟軍統率的指揮失當，盟軍和遠征軍吃了敗仗，戰事不斷惡化，後來出現了群龍無首的局麵。
“遠征軍回國的道路被日軍切斷，步入悲慘境地，兵士戰死無數，隻有少量殘部避開日軍的重兵布防，敗北回國。
“421團損失慘重，當時，我正在側翼阻擊鬼子，眼睜睜地看到團長的指揮所被炮彈炸飛。小日本的那陣炮彈砸下來，真是地動山搖。
“在鬼子攻下我方陣地前，我跑到被炸爛的指揮所，死命地扒刨血肉模糊、肢體破碎的廢墟，好不容易才找到能代表團長身份的兩樣東西：他的軍帽和馬鞭。
“在戰鬥中，我的左臂被炸斷，昏死在樹叢裏，躲過了鬼子的搜查。後來，我在山林裏走了五天五夜，正恰碰上了另一支遠征軍殘部，便曆經千難萬險，一同回到了但玎城。”
聽了周副官一席的話，馮老爺子又看了團長的帽子和馬鞭半天，然後叮囑說：“無論國翠怎麼問，都不要告訴她實情。不然，她會垮掉的。”
馮老爺子對周副官身上的傷很關心，一再囑咐要在馮家安心養傷。
周副官的傷臂在緬甸戰場上已做過處理和治療，現在也沒有感染，馮老爺子又悄悄到外麵買了足夠的好藥進行醫治，因此，傷情沒有出現大的問題。
後院裏的地下暗道在馮家是個極度秘密，下人們無人知曉。送飯送藥理應是馮國翠跑上跑下的，可她這幾天不想下去，馮老爺子就天天親自去送，這讓周副官很受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