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南城門樓下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
馮國翠把一根粗繩從樓頂那根突出來的椽子上順下來，把那照相師傅的屍體從脖子處係牢，拉吊到了城門樓上。
馮國翠拉繩子的動作很優雅，但人們都看清她是用足了平生力氣的。她憋足一口氣，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借助一塊石板和一根木棍的杠杆作用，終於把那屍體吊了上去。
看著一臉冰冷古怪的馮國翠費勁擺弄一具屍體，人們都躲得遠遠的。
馮國翠站上一個高台，大聲說道了一番話。
“各位鄉親，你們看，這個人就是大漢奸趙有財。他買通了看守所官員，逃離但玎城，隱姓埋名潛藏到了河田鎮。我找了很久，終於把這個大漢奸找到了，並親手殺死了他。他替日本人幹了不少壞事，還殺死了我的爺爺。我曾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現在，我的仇報了。我這就去向政府投案，要殺要剮我認了。”
人們這才明白馮建築師在建這樓時要突出那截椽子的用處，也明白了這個女人深藏已久的複仇之心。
不一會兒，跑來兩個警察要抓捕她。
這時，楊如林不知從哪裏衝出來，一把抓過劉老兵的槍，衝天就是一梭子，喊道：“誰敢動馮國翠一指頭，我要他的腦袋。我告訴大家，這個女人沒有罪。這個女人今後就是我的女人了。抓她先抓我，殺她先殺我。”
那兩個警察還是扭著馮國翠不放，楊如林朝天“當當”又是兩槍，說：“放了她。不然，我讓你倆的腦袋開花。我是個腦袋有毛病的人，可分不清好壞人哪。”
兩個警察扔下馮國翠跑了。
楊如林衝他倆喊道：“你們警察局快去調查，馮國翠由我先替你們押幾天。等你們宣布她無罪時，我再放了她。”
這樣以來，馮國翠被楊如林護在了他的病房裏。他手裏抱著劉老兵的槍，沒人敢進屋和他交涉。
警察局的人來了兩次，見這楊如林的架勢，什麼沒敢說就走了。
楊如林的這些弟兄們心裏有數，團長隻是被馮國翠迷了心，隻要沒人動這個女人，他不會蠻幹的。況且，他是個腦子出了毛病的有功之臣，上司和政府也奈何不了他。況且，那趙有財也該殺，隻是殺他的方式欠妥當。
總之，楊如林的弟兄們認為，這些都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馮國翠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大家就聽之任之了。
楊如林和馮國翠呆在病房裏三天三夜不出門。
馮國翠對楊如林的態度有所改變，主動和他說了些話。她先說的是關於趙有財的情況。
她說：“前些日子，我領你在城外各處轉轉，說是查訪古跡，實際上我一直在暗中查找趙有財。在河田鎮照相館，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改頭換麵的賊人。晚上，我就花錢雇了殺手，捉住了他。先讓他交出了那另一冊《但玎城記》，然後我就殺了他。”
“《但玎城記》是個什麼東西？”楊如林好奇地問。
提到《但玎城記》，馮國翠有些興致，詳細講起了這套寶貝，由此又講到了但玎城古建築。這話說起來就長了，直說得她神采飛揚，滿臉紅光，一時不見了那股冰冷的精氣神。
楊如林聽得入神，聽得動情，聽得與她的心更近了一步。
他說：“經你這麼一說，我也愛上但玎城了。真的，從骨子裏有了這種喜愛。愛屋及烏，我也就更愛這個城市裏的這個美人了。真的。我愛你。”
她一下醒悟過來，話匣子戛然而止，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他走上前，一下從身後摟了她的腰。她隨即掙紮，想擺脫他。他不鬆手，動情地說：“愛屋及烏的說法不全麵，應該這麼說，我愛這座城市，是因為這個女人；我愛這個女人，也就更愛這座城市了。”
馮國翠不動了。
他摟緊些，又說：“這是我最想說的真心話。”
她突然一縮身子，往下一蹲，逃脫了他的摟抱，躲到一邊去了。
楊如林把守在門口的兩個老兵叫進來，讓他們去打探一下警察局對馮國翠殺死趙有財事件的處理意見。
下午，周副官來了，說：“軍方看在團長你的麵子上，站出來說了公道話，警察局才有了結論，馮國翠在這件事上沒有太大的過錯，不再對她追究。那趙有財當過漢奸，也有命案在身，死有餘辜。”
楊如林一聽，一笑，把槍扔給劉老兵，興高采烈地說：“馮國翠，你又自由了！走，我倆出去走走。”
馮國翠的執拗勁又上來了，堅決地說：“不。”
一個破敗了名聲的她，不想再讓他愛她，實質是不想再傷害他，給他的名聲抹黑。
這個時期，她心裏一直想的是：“離他遠點，再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