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網之魚(1 / 3)

落網之魚

謝連城歎息一聲,接著卻語氣平穩地說道:“江小姐,這件事如果處置得當,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江小樓眨了眨眼睛,頗為不以為然:“哦,對我有什麼好處?”

謝連城不由莞爾:“如果處置得當,就能夠警告那些鬼祟之輩,同時在謝家站穩腳根,不是好事嗎?”

江小樓眉頭輕輕挑起,笑容慢慢凝注:“大公子,此言是何意?”

謝連城一雙鳳目黑如點漆,麵容端凝:“按照你的個性,若是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是不會留在謝家的。”

江小樓微微一怔,隨後哼了一聲:“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大公子的眼睛,謝伯父身邊有你這樣聰明的兒子,想必生意後繼有人了。”

她言談之餘,倒是真心為謝康河感到高興,不管經商還是從政,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實在是難於登天,通常第一代創業者皆是雷厲風行、兢兢業業;第二代往往差上一截、流於平庸;到了第三代,完完全全就隻會享受果實,沒有任何奮鬥的動力和決心。富貴的花園隻能養嬌弱的牡丹,即便是有決心有毅力的人,也早已在安逸的生活中磨滅了自信與魄力。

可是眼前的謝連城,容色俊美,一派沉凝端方的君子風範,卻是觀察入微言辭風趣,儒雅中透出一股醉人的風采,江小樓是發自內心的為謝康河感到高興。如果她的大哥還在世,就憑他那種爆竹一般的性子,恐怕還不如謝連城,不,遠遠不及。

謝連城說得不錯,這一次的事情對於江小樓而言是一個契機,如果她處理得當,那麼從今往後謝家就不會有人隨隨便便敢來捋她的虎須,可她不準備讓謝連城看出自己的打算,更不能讓他覺得處理此事十分容易。

所以,她垂著眼簾,安靜地喝茶,半晌之後才揚了臉,溫婉一笑道:“大公子,這件事情到底是謝家的私事,我隻是一個上門作客的人,不會停留太久,出麵處理此事多有不便。”

謝連城眼神明亮深沉,江小樓這樣說,分明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合適的處理辦法,但卻不願意插手謝家的家務事,所以隻會裝作聽不懂,用話來搪塞。

目光相觸,一方是平靜如潭,似能容納一切風雨,另一方卻是神秘莫測,格外聰慧與嫵媚。

謝連城走南闖北,見過的女人無數,卻從未見過有這樣眼神的女子。

他長眸微動,輕輕頷首:“事情的確發生在謝家,我責無旁貸。”說得斬釘截鐵,字字如金石相擊。

江小樓臉上有了讚許之色:“既然如此,那還要請大公子助我一臂之力。”未等對方作出回答,她已笑道:“否則……若是我下手不知輕重,把事情鬧大,或是做絕了,恐怕大公子臉上也不好看。”

謝連城和他的父親謝康河一樣是個生意人,往日東奔西走、到處忙碌,從來不過問後宅的事情。而謝夫人壓根就是一尊菩薩,隻是天天在佛堂裏吃齋念經,其他事一概不問、一概不管,所有的家庭事務都堆在了王寶珍的身上,王寶珍自然處處插手,精心細致,上上下下做得頗為妥貼。雖然王氏母女在私底下有不少的小動作,但是謝連城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不預備一網打盡,更不預備斬盡殺絕。

江小樓說的不錯,家務事是最難處理的,尤其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白的事。但謝家的家風的確需要一正,他思忖片刻,便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這件事有任何需要我幫忙之處,一定盡心竭力。”

兩人都是聰明人,前因後果,早已心如明鏡,不由相視一笑。

在花園的另一邊,顧媽媽扶著謝瑜從花樹下走來。謝瑜眼睛望向涼亭的方向,眼中隱有怒火迸射,口中卻道:“秋天的風清得很,我想吹吹風,媽媽你先回去吧。”

顧媽媽一愣,順著她的眼光望向涼亭,隨即不由緊張起來,一把攥住她的手道:“小姐,外頭風大,您還是早點回去吧,奴婢哪都不去,就在這陪著您。”

謝瑜思緒漫漫,半晌才突然醒過神來,看了顧媽媽一眼,麵上掠過一絲苦笑。她很清楚,這位完完全全是為了她好。如果此刻她衝到涼亭裏去,在盛怒之下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一旦被江小樓或者大哥看出端倪來,她今後就不要再想做人了。

想到這裏,她便隻是站著,麵向涼亭的方向癡癡而立。

微涼的秋風吹起她的衣裙,吹亂了她鬢邊的碎發,使得她整個人如同紙人一樣單薄。

顧媽媽分明瞧見,有晶瑩的眼淚從她的眼窩裏,緩緩淌了下來。心中不由一凜,在她的印象中,素來清高冷傲的小姐何時流露出這樣的神情。隻是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做的,譬如對於大少爺的心思,一旦被外人知道,小姐縱是不被沉塘,也會被送去常伴青燈古佛。說來說去都是那個江小樓的不是,如果沒有她的出現,小姐是不會犯錯的。

顧媽媽瞪著江小樓的方向,不由咬牙切齒起來,她心中暗自盤算著,有機會一定要想方設法把這江小樓給趕出去,一方麵替四小姐奪回老爺的愛寵,另一方麵也算是驅逐了小姐的心魔。否則有她在一日,四小姐都不會安心的。

與此同時,三小姐謝香找到了王寶珍,她告訴王寶珍,家中鬧鬼十分厲害,最好請一位法師做做法事,驅驅鬼,到時候家裏自然就幹淨了。

王寶珍不由低聲叱責道:“你當謝家是什麼地方,老爺最不喜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你把法師請回家裏來,萬一出點什麼事,傳出風言風語,豈不是得不償失,我勸你還是歇了這門心思吧。”

謝香甜美地一笑,挽著王寶珍的手道:“王姨娘,我全都是在為你著想。”

王寶珍頓了一頓,沉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香唇畔勾起:“王姨娘,父親把諾大一個家交給你管理,現在陌兒死了不說,還出了鬧鬼的事,到處人心惶惶,人人議論不止。依我看,不如請個法師回來好好清理幹淨,把那些作祟的鬼啊、人啊,都給弄出府去。”

她這樣說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卻散發著狡黠而且邪惡的光芒。

王寶珍心頭一震,隨即便明白過來,不由斜睨了她一眼:“三小姐,老爺是把家務都交給了我,可越是如此我才越不能辜負他的信任,無緣無故把外人弄到家裏來,這實在是不成體統。”

謝香哼了一聲,不屑地道:“就是有些不相幹的外人存在,咱們這個家才突然起了波瀾,難道你不希望一切恢複正常嗎?”她這樣說著,向王寶珍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十足溫柔可愛。

王寶珍思來想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不管怎樣,這事到底不妥,還是等你父親回來,找他商量商量再說吧。”

謝香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向王寶珍告退了。她出門的時候,正好和謝月碰個正著,謝月想要跟她說兩句話,誰知謝香將頭一低,隻是微微一笑,就這麼走了。

謝月麵上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等她進到屋子裏,才向王寶珍道:“娘,三妹剛才怎麼了,我和她打招呼,她都是一副古古怪怪的模樣。”

王寶珍冷冷地一笑:“你別小瞧這丫頭,她鬼主意可多著呢。”說完這一句話卻是不肯再往下說了。

謝月聽了,眉頭微微蹙起:“閻王座下的小鬼,再如何也翻不了天去,娘你就放心吧。”

王寶珍神情止不住地流露出厭惡:“隻怕好人難做,惡鬼難纏啊。”

沒過幾日,王寶珍在謝家的花園裏散步,突然看到一個黑影飄了過去,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隻覺得有一陣怪風吹來,所有的草木都被帶得唰唰作響,這下王寶珍看清了,是一個白衣的女人站在角落裏,長發覆麵,壓根看不清麵容,卻衝她筆直招手。等命令仆婦過去,卻見白影消失了。接下來的一連數日,謝家人每晚都會看到有鬼在庭院裏出沒,有時候是在花園裏,有時候是在書房,有時候是在婢女們的房間。但她出現最多的地方,仍舊是畫樓。

王寶珍經過這樣的事情,再有謝香一攛掇,終於同意向法師求助了。於是謝家專程派人請來了京城最有名的法師,這位法師年過四旬,是一個清風道骨的道士。

此次的道場做得很大,法師伍淳風特意在花園裏擺放了一個大大的香案,身邊有十來個小道士來回的走動,而他則自己頭上帶著一頂道帽,手裏拿著一把雕刻古樸精美的桃木劍在空中筆劃著。夜半子時,香爐裏煙霧繚繞,紙錢漫天飛揚,法師圍著花園繞來繞去,手中寶劍橫劈豎砍、煞有其事,引來無數婢女、仆人都在遠遠觀望,竊竊私語。

也許是這位法師鄭重的神情感染了大家,所有人都是麵目凝重,就連一開始對此並不相信的王寶珍,也不由神情嚴肅起來,隻是靜靜望著,一言不發。謝家幾位小姐不便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生怕被外人驚了,便各自吩咐自己的丫頭來到花園裏守著,有什麼情況趕緊回去稟報。

不多時,伍淳風收了桃木劍,轉頭便徑直向著王寶珍的方向而來,王寶珍道:“道長,不知這法事做的如何,可以驅散鬼魂嗎?”

伍淳風清臒麵孔微凝,歎了一口氣道:“說句不當講的話,你這個宅子鬼氣森森,這家有人做過缺德事呀。”

王寶珍一愣,神色微沉:“道長此言到底是何意?我家老爺樂善好施、廣結善緣,我家夫人更是常年吃齋禮佛,連一隻螞蟻都不會踩死的,怎麼會做什麼缺德事,謝家絕無這種人。”

道長冷冷一笑,裝模作樣的招了招手,他的弟子很快捧著香爐,恭敬的站在他麵前。

伍淳風重新點了一股香,插在香爐裏。不一會兒,那股香中間無緣無故斷了半截,變成一個凹字形。伍淳風冷冷地道:“瞧見了嗎,這把香燒的中間低,兩邊高,壓了香頭,這家人中肯定有人做過大孽,冤死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