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在這邊聽得分明,想笑又不敢笑。在她看來,這位俊美大夫其實是一個很優秀的追求者,隻不過他的個性太過溫文,隻怕小姐不會很喜歡他,她目中流露出一些惋惜。
傅朝宣話音剛落,突然聽見一道聲音笑道:“我還在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裏。”
兩人同時一愣,立刻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忘去。隻見到前麵站著一個美人,笑語嫣然,妙目流盼,身上繁複錦繡迎風而起,婀娜窈窕,令人挪不開眼。
謝月翹唇露出笑意:“小樓,原來你藏到這裏來了。”
剛才她正在花園涼亭賞花,卻突然聽見不知何處傳來一點笑語。遙遙望去,隻見到江小樓陪著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過來,待看到那一身藍色的影子,不由自主便迎了上來。
江小樓微笑著介紹道:“大小姐,這位是傅大夫。”
謝月的目光落在傅朝宣的身上,浮光微動,笑意淺淺:“傅大夫。”
傅朝宣聲音低沉卻疏遠客氣:“見過謝小姐。”
江小樓發覺謝月眼中似有亮光閃過,略微一頓,才道:“這一位是京中有名的大夫,我特地請他來為雪凝看病的。”
謝月的目光隻是在傅朝宣麵上略一停頓便移開,始終麵帶微笑:“久仰大名。”
京中的名醫何其多,傅朝宣為人十分低調,又過於年輕,很容易被淹沒在眾多白發蒼蒼的大夫中,謝月從前其實並未聽說過他。但謝家曆來請的大夫都對酈雪凝的病症無能為力,江小樓如此禮遇,親自送人出來,傅朝宣必定不簡單,她臉上的笑容更加婉約。
傅朝宣並沒有留意謝月,他隻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說完他向江小樓默默一笑,轉身帶著藥童離去。
謝月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心事重重。等她回過頭來,才發現江小樓已經走過涼亭,不由焦急起來,立刻道:“小樓慢走,我還有話要問你”。
江小樓站住,轉過身,看著謝月急步而來,裙擺飄飄,淡然笑道:“大小姐,有什麼話要問嗎?”她早已看出謝月剛才所言隻是為了排解偶遇的尷尬,並非真的是在找她。
不管謝月、謝香她們對江小樓如何熱情,她始終都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從不稱呼她們的閨名,一概以排行論之。這說明她的心底並沒有真的接受這些謝家人,謝月心裏很是清楚,然而她嬌媚的笑容卻絲毫不減,軟語道:“其實,我是有一事向求。”
江小樓聽著,眼底浮動漣漪:“大小姐,有什麼事需要小樓幫忙嗎?”
謝月思慮良久,終究藏不住羞赧,聲音微低:“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隻是剛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王姨娘總是說她的關節一到了陰雨天氣就會酸痛,這兩日病又嚴重了些,幾乎臥床不起,我已經請了無數大夫,卻都瞧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請傅大夫……”
江小樓隻是望住她並未做聲,直到把對方看得臉上發紅,才微微一笑道:“傅大夫如此年輕,大小姐會相信他嗎?”
謝月見她話語鬆動,這才舒了口氣:“能被小樓請來的大夫自然非同凡響,我也隻是抱著試試的態度,若是不成那就算了,我再想法子去找其他人就是。”
江小樓真摯頷首:“他的確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又是太無先生的內傳弟子,區區關節痛應當不在話下。”
謝月眼睛發亮,瑩然笑了:“果真如此,那就先謝過了。”
江小樓笑容深邃,眸光明亮:“無須謝我,總還要讓傅大夫首肯才是。”
謝月下意識道:“隻要小樓你應允,傅大夫又怎麼會不答應,你們不是朋友嗎?”剛才謝月在涼亭裏早已遠遠瞧見江小樓和傅朝宣有說有笑,謝月怕自己親自去請,傅朝宣不肯答應,但是換了江小樓卻大不一樣。
此刻見江小樓突然住口,神情莫名地望著自己,不由心頭一顫,連忙彌補道:“我……我也是替姨娘擔心。”
謝月的臉頰被霞光染透,紅了一片。
江小樓旁觀者清,便隻是笑了笑:“好,大小姐放心。”
目送謝月離去,小蝶撇撇嘴道:“這位大小姐又在搞什麼名堂,小姐您瞧她是不是很古怪?”
江小樓悠然看了一眼天色,神色平靜:“大小姐似乎很喜歡傅大夫。”
小蝶滿麵震驚:“怎麼會?”然後她仔細想想,又半信半疑道:“傅大夫年輕英俊,會招女子喜歡倒也不奇怪,聽說從前還發生過搶婚呢!”
江小樓眸子裏照入陽光,淡然嗯了一聲。
小蝶卻覺得不解:“可是大小姐心高氣傲,傅大夫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夫,跟謝家的富貴無論如何也無法比較……”
江小樓微笑:“謝月曾經有一門極好的婚事,隻可惜未婚夫還未成婚便突發疾病暴斃,她從待嫁之女變成了望門妨,處處受到排擠。與謝家門當戶對的人家是絕對不會接受謝月這種身份,普通人家她又無論如何都瞧不上。傅朝宣出身醫學世家,人又如此俊美,前途無量,當然值得托付終身。”
聽完江小樓的解釋,小蝶瞪大眼睛:“既然如此小姐你為什麼要答應,豈不是把傅大夫送入虎口?”
江小樓戳了戳她的頭,道:“傻丫頭,話不是這樣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謝月雖然有一些小心思,卻算不得大奸大惡,若是傅大夫自己有心,倒也是一樁好姻緣。好了,我還要去鋪子一趟,你回去告訴雪凝讓她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她。”
小蝶聞言馬上道:“那我陪小姐你一起去。”
江小樓搖頭:“沒有必要,我身邊已經有不少的護衛,你在家中陪著雪凝就好。”
謝家的馬車停在了博古齋的門口,江小樓下了車。掌櫃早已經站在台階下頭等候,一見到她來了,臉上立刻堆起笑容道:“小姐,您請進。”
江小樓一步步上了台階,她的麵上原本罩著一層輕紗,一陣風吹來,掀開輕紗一角,引來路人紛紛駐足。如此年輕美麗的女子,竟然就是博古齋的掌櫃,如何不讓人驚歎!巷子的一角,靜靜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車中人瞧見江小樓進了博古齋,其中一名麵容嬌美的少女幾乎是含恨怒視著,緊咬潔白貝齒:“禍害遺千年,她竟真的未死!”
她轉過頭,強行壓抑著眉宇間躍動的惱怒,道:“大嫂,你瞧見了沒?”
劉嫣心中一沉,袖中的手指越攥越緊,緊到連身體都開始微微顫抖:“真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活著。”
秦甜兒滿目寒氣:“我去教訓她一頓!”
劉嫣卻一把抓住她:“你坐下!”
秦甜兒一愣,道:“大嫂,江小樓到現在還在和大哥見麵,難道你就不擔心?她是蓄意報複,早有準備的。你可別忘了,當初我告訴過你,劉耀的死沒準和江小樓有什麼關係。”
劉嫣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妒恨,那嫉妒的汁液幾乎哽住喉嚨,神色在不經意間變得可怖。她低聲道:“不管如何,現在不宜聲張。”
秦甜兒牙關緊咬:“什麼不宜聲張,難道你怕她不成?你怕她,我可不怕!”說著她又要跳下馬車,卻被劉嫣死死拽住。
秦甜兒聲音發僵:“大嫂,你快放開我,她不過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為什麼你要這樣畏懼。”
劉嫣深吸一口氣,眸子裏的冷色幾乎滿溢:“我且問你,你這樣怒氣衝衝闖入博古齋,要說什麼?”
秦甜兒被問得呆住:“說什麼?自然是說她——”秦甜兒接不下去了,沒錯,自己可以說什麼?江小樓和秦思的事情旁人不知內情,傳出去他們隻會說劉嫣是一個妒婦,一點風流韻事就鬧得滿城風雨。當年江家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大哥現在是太子府上的常客,如果讓此事傳到太子耳中,於大哥不好,於秦家更是不好。
秦甜兒臉色比剛剛還要難看:“那就任由大哥繼續想著她,大嫂,你可真是大度!”
聽秦甜兒一副陰陽怪氣的語調,劉嫣臉色一沉,聲音裏添了寒霜:“我不是大度,隻是江小樓一沒有犯法,二沒有犯錯,你這樣無緣無故衝上門,壓根就沒有發作的道理,隻會被別人笑咱們不知禮數。你可別忘了,那些人在背後是怎麼說秦家的。”
秦甜兒的臉色忽青忽白,劉嫣說的沒錯,雖然秦府出了探花郎,秦思又成為太子府的新貴,但他們畢竟隻是出身商門,與那些真正的貴族相比略遜一籌。尤其是那些名門千金,聚在一起動輒嘲笑秦家是暴發戶,他們還沒有徹底站穩腳跟,此刻又送上許多話柄給別人議論,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劉嫣畢竟出身禦史府,不是真的沒有腦子,比起秦甜兒來說她要聰明得多,私底下鬧歸鬧,卻很清楚大庭廣眾之下是沒辦法奈何江小樓的。
秦甜兒心頭越發憤憤不平:“我從小就不喜歡看到她,她總是那樣的猖狂,以為自己容貌美麗、才華橫溢,好像全天下人都要圍著她轉一樣。”
劉嫣聞言隻是淡淡一笑,她太了解自己這個小姑子的心事了,從前江小樓入秦府,秦家人如眾星捧月,對她十分友善,甚至連秦甜兒也被逼著不得不笑臉以待,可這仇卻是不知不覺結下了。秦甜兒作為秦家的掌上明珠,自然不願任何一個人淩駕於她之上,偏江小樓還生得如此美貌,又是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才女,這麼一比,秦甜兒簡直就被比到地底下去了。而劉嫣卻完全不一樣,她出身高門,是真正的貴女,秦甜兒無論如何也不敢與她叫板,隻敢盯著江小樓一個欺負。
欺善怕惡,就是秦甜兒的本性。劉嫣心底瞧不起她,麵上反柔聲勸慰道:“妹妹你且放心,我不是糊塗的人,劉耀的事我一定會記著,絕對不會讓真凶逍遙法外。至於江小樓,有的是法子對付她。”
秦甜兒見她溫柔的神色不經意間露出幾分猙獰,愣了愣才道:“那我回去就告訴父親,讓他教訓大哥一頓!”
劉嫣連忙阻止:“好妹妹,我曉得你對大嫂的一片情意,我心領了,也謝謝你。隻是千萬別說咱們今天到過這裏,對誰都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