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技(1 / 3)

織成穿行在織室之間那些陰暗的巷道之中。陽光還是很好,即使照不到最陰暗的巷角,但總有一些熱度和光亮,在隱約中化解了那些潮濕和陰冷。

緊髻墨髩,分外露出光潔的額頭,上揚的烏眉。

她的腳步,穩當而有序。

小侍者不禁偷看了她幾次。這滿院的織奴,一說要去見院丞,即使是各織室的大娘,也無不是戰戰兢兢。偏這辛室的大娘,就與她們不同。難道是因為……

他的目光落在素月手中的盤上。

素月低眉順眼,捧著盤子跟在她身後,一如陽光下牆角的陰影,越是不顯眼。那盤上搭了暗藍葛布,依稀瞧見是疊得方方正正的一摞東西。

這還是織成第一次來到綾錦院。這裏的環境,比起織室來當然是有很大的改善。一座方方正正的三進院落,前麵人聲隱約傳來,顯然是綾錦院中的各類執事。

小內侍卻引著她們繞過一道小道,穿過濃密的綠蔭,來到了後院的側門處,才做了個手勢,道:“進去罷。”

他雖隻是個內侍,但是麵對織奴們自然有些身份,雖然一路上覺著織成有些不同,但亦不過是好奇而已,此時自然就露出了倨傲的神情。

後院卻是夷則的住處,青石鋪地,草木蔥蘢,剪理得頗有韻致,隻是院中有一株參天的大樹擋住了日光,篩下一些陰冷的意味。

與前院不同,這裏四下裏靜謐無人,甚至連引路至此的小內侍,在,示意她們入內後,自己便遠遠地退了開去。

素月不安地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又飛速地低下頭去。

織成步伐輕便,率先走上了寂靜的走廊,向著虛掩的門內朗聲道:“辛室大娘、十一娘求見院丞!”

“富安侯姬?”

大紅錦靴光華細膩,端正地放於一旁。

院丞夷則著的是便服輕履,十分閑意地倚坐在席上。背後四扇開屏,繡有精細的花鳥紋路,越發襯出了他的肥胖,通身的錦緞也箍不緊那些肥肉,象是一灘肥油般,緩緩向兩邊濡開。

織成隻覺一陣惡心,暗中咽了咽,才強壓了下去。

“素聞姬在織室之中,威風大顯,怎的今日有暇來此?”

慢吞吞的,但那樣膩滑陰濕的感覺,象是一條毒蛇正悄沒聲息地從洞中溜滑了出來一般,讓人毛孔中不由得冒出寒意。

“院丞說笑了。一入織室,隻有辛大娘,哪來的富安侯姬。”

織成不想再跟他耍以往那些花槍,抬起頭來,含笑道:“若我還是富安侯姬,院丞此時,可敢大刺刺地盤坐於此麼?”

“你……”夷則的眼眯了眯,射出一縷陰毒的光芒來,卻被另一個尖脆的聲音打斷了:

“賤婢好大的膽子,敢對院丞大人不敬!以為這裏還是你為所欲為的辛室麼?”

花鳥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向著夷則恭敬行禮,退到一邊。

那張臉上故作謙卑的神色中,掩不住的是洋洋的笑意。尚算清秀的麵孔,卻露出了七分猙獰。

“是你啊。”織成微有詫色,問道:“豐儀你怎麼在這裏?”

門扇不知在何時,悄悄合上了。室內光線為之一暗。

“豐儀?還是叫我元娘罷。我這名字,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叫的。”豐儀咬著牙,笑容卻一反常態,竟有幾分嫵媚:

“我是來瞧瞧大娘你的……嘖嘖,想必十一娘這盤中,所盛的便是那兩匹織錦吧?還當大娘是什麼了不得的清高人物,原來也知道要來討好院丞大人哪。”

她扭著腰肢,卻緊貼著夷則坐下來:

“怎麼,二娘她們知道讓大娘你獻錦來討好院丞大人,卻不知道院丞大人最喜歡的,從來不是這些無知無識的死物麼?”

雖因勞作略顯粗糙,但仍不失修長秀美的雙手,已柔軟地纏上了夷則那粗肥的頸子,整具身軀,更是已毫不避嫌地貼上了那團錦緞緊裹的肥肉。

素月不禁打了個寒噤,手指緊緊地扣住了那隻長盤的邊沿,指節有些微微發白。

織成的臉色也變了變,但卻並不是懼怕,而是明顯的厭惡,浮現在臉龐上:

“哦?看來元娘你對於怎麼討院丞大人的喜歡,是駕輕就熟了。”

“自然不止我一人。咱們辛室……不是,是對整座綾錦院中的織奴來說,”豐儀的臉上蕩起一抹紅暈,這為她又增添了幾分媚意,她討好地把臉也貼在夷則肩上,閉上雙眸,來回摩挲:

“院丞大人便是我們綾錦院的天,我們都是他園中的花木,任君攀折……”

素月的牙齒,不禁得得相擊。

不同於織成,她在織室中所呆的時日長久,對於夷則的所作所為,又豈能沒有絲毫耳聞?當今亂世,良家女子尚且難以保持清白,織奴本就在賤籍,較之良家女子更是低了三分。織造司屬於上方禦府,說起來也是內廷的一部分,平時並沒有什麼外男出入。但是無論是直接管轄織室的綾錦院,還是綾錦院的上一級織造司,卻有一種特殊的人種:閹人!

與織奴不同,這些閹人,多半是在宮中有些靠山,活動了被放出宮來,在織造司各院中任個職司的。他們少了男人那最要緊的玩藝兒,比常人也就更為貪財酷苛,這也罷了。偏偏是在女色上麵,也根本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樣消停,正因為衣食無憂,心理扭曲,那團火燒起來,比起尋常男人,也怕還要旺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