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成看著素月,久久說不出話來。
素月所說的這一番話,聽起來竟是那樣熟悉。仿佛有什麼,剝開了自己冷硬的外殼,一直鑽入到了內心的最深處。
自己與素月的心意,那樣相似。
當初鑽研紡織技術,甚至學習服裝設計,最開始的確是為了賀以軒。
可是到了最後,似乎在與衣料、圖樣、各色扣飾花邊打交道的過程中,卻發現了另一個嶄新的、廣闊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中,她不是滿懷戒心的董織成,不是企求愛情的小女生,她隨意揮灑、自在縱橫,憧憬與遐想、悲傷和喜悅,都化作奪目炫采的霓衣華裳,在那個流離萬千的世界裏,她終於成了自己的主人!
一個念頭,鬼使神差地跳出來,讓她脫口問道:
“素月,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會遇上一個怎樣的良人?”
“良人?”素月臉上一紅,眉宇間卻浮起淒涼之意,低聲道:
“姐姐又取笑我了,我與姐姐不同,當初是賣入賤籍的,脫不了籍的話,終身都在織室之中勞作,哪裏還敢妄想良人?”
“不,素月,”織成微笑道:“總有一天,我們不僅在織錦的世界,而是在真正的世界中,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人。比如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織錦的大師哦,說不定那個什麼益州牧,到時還會聽聞你的大名,千方百計來找你呢!”
“姐姐……”素月麵紅過耳,搖手道:“我不過是個織奴,比起院中教習都差很遠,哪裏能成什麼大師……”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織成再一次認真地強調這句話:“你喜歡織錦,能於方寸之間,看出三千大千世界,這本身就是大師才有的潛質啊。”
“三千大千世界?”
此時佛教尚未傳入中土,對於這個詞語,素月和明河都是一頭霧水。
織成幹笑一聲,心知不妙,趕緊道:“明河素月,你二人之言,其實都明確地認定,以蜀錦之美,我們的錦做得再好,也難在短時期內達到它的水平,是不是?”
二人遲疑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我想丞相心中,也未必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依然舉行‘敬神衣’之儀,說不定也是希望織造司中織奴眾多,集思廣益,或許能獨辟蹊徑,出現一二珍品,甚至悟出其他的織錦之技來,倒不是一定要我們織出可與蜀錦媲美之物!”
二人怔怔地望著她,一時還是不明白她話中之意。
織成微微一笑:“所以我這次織出的這個錦,固然是想一鳴驚人,給貴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我正是想憑借這個印象作為基礎,讓他們進一步認可我的作為,那,才是我們綾錦院……不,是整個織造司姐妹們的前途所向啊!”
“姐姐,”明河呻吟一聲,捂住額頭:“你說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聽不懂不要緊,”織成的指頭,在她額上重重一點:
“我告訴你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說是穿越回三國,但來這個時空已有一段時間的織成已經弄明白:其實在這個時候,天下仍是諸侯割據,並沒有形成三足鼎立的形勢。甚至是根本沒有魏蜀吳三國的稱號。
當然,孫權此時已繼了兄長的吳侯之位,同時領徐州牧。他招賢納士,又連連征戰得勝,將江東之地,經營得鐵桶一般。並且就在今年,他將自己的治所秣陵改名為建業,相當於是吳地的政治經濟中心,亦成為天下群雄不可忽視的一方霸主。
而劉備卻還隻是一個自領的荊州牧,而且此時雖接受了益州牧劉璋的邀請,進入了巴蜀,並且代理大司馬,兼領司隸校導遊,卻暫時還在寄人籬下,一切看劉璋的眼色行事。羽翼尚未豐滿,哪裏談得上立國稱帝?
至於曹操就更不用說了,他連個魏王都還沒混上,仍然“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大漢朝名義上的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