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幾步,織成忽然想起了什麼,驀地又轉身衝回去,在室中東翻西翻。
那男童倒也聰明,瞧見她的目光總在一地的衣服上掃來掃去,便跑到榻前的帳幔旁,打開一隻小漆箱,道:“你是要找宮人的衣服麼?這裏才是啊。”
“聰慧!”
織成難得讚賞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從漆箱中找到幾件深衣,看其式樣,與先前遇到的宮人所著也差不多。
於是趕緊挑了一件豆綠色的,脫下絳衫,飛快地穿起來。
那男童早在她伸手去解衣帶時,便自覺地轉身向著榻內,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口中還咕噥道:
“換衣也不知避諱,我可是一個男子……”
“我……你……”織成心中好笑,她是一時情急,怕拖延下去遇著了公主的護衛回轉,且自己的絳衫裏麵還有中衣,根本不至於暴露肌膚,眼前又這位“男子”隻有六七歲,的確沒想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再換衣。
她不管男童的咕噥,飛快地換上那件豆綠深衣,覺得百合髻也說得過去,便難得再動,卻將換下的絳衫卷了卷,拿在手中,另一手牽起男童,急急打開門,疾步而出。
她此時提起真氣,耳目靈敏,起初行去時還怕遇上公主的兩名護衛甚至是陳順常主婢,隻是憑著自己的記憶,匆匆地走向來路。
但這銅雀台實在太大,走了片刻後,便不知方向,於是聽到有女子腳步聲,便主動迎上前去,對麵走來的卻是幾名美貌宮人。
織成鬆了一口氣,想著銅雀台中宮人無數,遇到陳順常等人的機率還是很小的,鎮定下來,便托辭自己是新來的宮人,溫言向那些宮人打聽凝暉殿所在。
或許正如男童所言,這些銅雀台中的宮人,並非從鄴宮中調來,而是從各地征納而入的,彼此間或許都不太熟悉。
雖然見到織成身邊帶著個男童,但見織成也是宮人服飾,這男童也衣著華貴,隻道是哪家的小郎君,一時興之所致,要去凝暉殿遊玩。不疑有他,都是頗為隨和地指給了她凝暉殿的方位。
織成依了那些宮人指示,漸漸隻覺絲竹之聲越來越近,喧嘩笑鬧之聲也盈耳不絕,便知道凝暉殿將至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低頭向那男童道:“稍後到了凝暉殿,你自去尋你阿父,我實在無暇再顧及你了。然而凝暉殿貴人無數,隻怕那擄你之人也在其中……你能行麼?”
那男童一路上遇到其他宮人時,雖然保持了傲然的貴人風範,但一直很少說話,麵色也有些蒼白,顯然是對他母親十分掛念。
織成雖不知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絕計不願再多生事端,所以一直沒有問詢,隻到了殿門口,才問出這幾句話來。
男童傲然道:“她便在其中,也不敢將我如何!哼,若不是為了我娘親,我倒想大搖大擺在在她麵前晃過去,瞧她是副什麼神色!”
“找你阿父要緊,與她的確是不值得在此事鬥氣,大丈夫何拘一時得失?”織成失笑道,她自己也沒發現,對著這男童,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拿出長輩的架勢,教訓他的一言一行:“如此,在殿門口我們便分開罷。”
“倒是你這織奴,到了殿中,若被那惡公主所見,你又該如何脫身?”男童亮晶晶的眸子盯著她,冷冷道:“你可不是貴人,也沒人護你!”
“我自有我的辦法。”
織成不以為然,也不想對這樣一個孩子細細解釋。
“狂妄!”男童卻嗤的一聲,從鼻孔裏哼出來道:“小爺教你一個乖罷,你我都從那殿室中逃出來,那惡公主難免會猜到我們已經相識,且你知道了她擄我之事。若她還要生事,你便報出小爺我的名字,她便知自己所猜測之事為實,絕不敢再在明麵上動你。至於暗地裏怎樣下手,你就自求多福罷。”
他年紀雖小,但這段話卻說得老氣橫秋,織成不禁忖道,果然是封建社會人心複雜,所以這樣小的男童都早熟得如此之快?
便順著問道:“說起來我也並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你小小一個織奴,膽子不小,到了此時還在小爺麵前你呀我呀?也不知你怎麼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