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素月槿妍二人臉上頓時露出不可抑製的喜色。
所有人都舒了口氣,包括元仲在內。
在元仲小小的心裏,雖不會為了這兩個婢奴求情而觸怒曹丕,但潛意識裏,又不願讓織成不開心。
如果是有一天織成觸怒了曹丕,自己會不會求情呢?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
讓她被打頓板子才好呢……他先是不無快意地想道;這女人太凶了,那眼珠子一瞪,象是嗖嗖地能飛出小刀子,弄得小爺都會有點怕她!要知道,天下能讓小爺我害怕的人,絕對隻有兩個。小爺可不願意又多出了第三個!
可是……即使他年紀再小,也能感覺得到,在這女人的凶聲惡氣下,隱藏著對自己的疼愛,還有一點點溫柔……比如,當初她在銅雀台囚禁自己的那間殿室裏,雖然凶聲惡氣,還是冒著大險帶了他逃走。又比如她揉他頭發的時候,看似是狠狠地揉上來,其實手掌極輕極柔,細長的手指上雖然還有些繭殼,倒刮得他的頭皮更舒服了。
其他的女人麼……他極不愉快地回想起來,她們的手倒是又軟又綿,聽府裏的婢女們說要用鮮花擰出汁子來,早晚地敷呢。怪不得,摸過去象魚鱗滑溜溜、涼冰冰的,卻又有氣無力,簡直就象沒有骨頭一樣,還有那麼些怪裏怪氣的香味。
娘親比起她們,要稍微強一點,不過她的手也是涼冰冰的,摸他的時候,也是遲疑的、哀怨的,輕輕一觸,就趕緊移開了。
他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織成的手,永遠是溫暖的、有力的,就算是在頭上揉亂了他的金冠,也有種安心踏實的感覺。仿佛牽住了她的手,就什麼也不用害怕。
所以……所以,如果是她觸怒了曹丕,自己還是會鼓足勇氣跳出來,打滾也好、哀哭也罷,總是要求他饒了她的。
“將軍!”織成微一猶豫,又叫道:“請借一步說話!”
曹丕腳下一頓。
這女人又想幹什麼?眾人都瞪著她。
“奴實有要事,望將軍……”織成冒著那些小刀子般嗖嗖亂飛的眼神,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她的眼中閃著驚惶的光。那些彩衣方士!他們絕不是僅在北城門口祭神誦咒那麼簡單!
沒辦法,既然想到了,總沒有隱瞞的道理,何況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更加不能吞吞吐吐。
曹丕一揮手,示意其餘人退後,隻留下織成一人。他雙手負後,在當地站定。她原就是緊跟在他身後的,此時與他隻有三步之距。
隔得近了,那種迫重感就更強了。這就是所謂的……氣場?
織成胡亂想道。
以前不是沒有隔得近的時候,比如那次洛神廟遇伏之時,她被擱在他的馬背上,實在近得不能再近。
她還記得,隨著他揮臂催馬的動作,從顫動拉扯的傷口皮肉裏,流出來的鮮血,帶著怎樣奇異的微溫;當她用手捂上去時,它們又是如何爭先恐後、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她的掌心。
鬼使神差的,她聽到自己問道:“你腰上的傷……不知好些了沒有?”
然後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天啊,怎麼會問出這句話來?
曹丕也愣住了,探究地打量著她:“你叫住我,就是為了問候我的傷勢?”裁剪精致的錦袍,以繡金螭龍雙扣玉帶一束,越顯出強韌挺拔的腰身,誰也看不出,袍裏的肌膚上,曾有過那樣嚇人的傷口。
正如誰也不知道,那一段洛神廟外生死與共的往事。
“不是不是!”織成的臉已經漲成了血紅,先前被曹丕嚇出的冷汗此時都變成了熱汗,整個人還是熱氣騰騰的,仿佛接下來就要蒸熟的大包子。夏天真是太熱了!
“我……奴……呃……”
頭低得快要垂到地上了,眼簾裏所見的,便是一片菱格錦袍的邊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衣飾風格,無論現代還是古代。
比如陸焉愛著紫衣,曹植性喜華麗,而曹丕就不管是在什麼時候見著,都是穿著這種毫不花哨的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