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織成等人趕到冰井台的前城時,遠處的北城門口鏖戰正酣。
天色過午,清晨那樣澄淨如琉璃的天空,有了一層淡淡的灰青。然而陽光仍是熾烈炙人,映得那巨龍般的黃土城牆上,仿佛也要冒起騰騰的煙塵來。
就在這熾白的天光下,彩衣彙成的河流,將北城門口圍得孤島一般,且挾著滔天的攻勢,頑固地一次次向其衝擊而來,每一次衝擊,便伴隨著震天的喊殺聲。
彩衣方士們果然都挾了兵器,卻是五花八門,有劍、刀、短戟、矛槊等,倒也殺氣騰騰。寬袍大袖的彩色外衣卷起掖在腰間,露出葛布大袴來,奔跑砍殺之時的確是方便許多,隻是看上去未免滑稽些。
北城門口的守衛軍士已經全部退回城內,隻留下十餘具屍體躺在門口,顯然是方士們暴起之時,卒不及防下遇害的軍士,屍身鮮血橫淌,在烈日下分外怵目。
守城的衛士雖然不多,但畢竟是虎衛,忙而不亂,很快就在城上羅列好了陣形,向著城下紛紛放箭。有的方士持盾擋開,有的用兵器格飛,也有的中了箭,但隻是些微的慌亂,被幾個一看便知是頭目的方士振臂喊了幾句什麼,便又亡命地衝上前來。
那神像被置於一輛車上,由彩衣方士們推上前來,這次看得清楚些了,神像約有三丈來高,服黃衣,戴黃冕,長髯修容,一手指前,作攬風之狀,正是傳說中軒轅黃帝的形容。方士們簇擁在此車的周圍,高聲呐喊,其聲震天,映著閃閃發亮的各類鋒刃,看上去頗為激昂。
槿妍喃喃道:“是天師道?不可能,嚴才怎麼可能是天師道的人……”
冰井台上,即使是那些守軍都白了臉,至於留在此處的織奴們,早沒了之前的豪氣,三五成群地瑟縮在一起,有膽小的已經在全身發抖,還有人輕聲啜泣道:“我們肯定是活不了啦,丞相和貴人們還可退後至宮中,等候援軍前來,可我們卻無路可走啊……”眾人聽了這話,又有幾人抱頭哭了出來,城上一片愁雲慘霧。
銅雀三台,可以說是建在整個鄴城的邊上,隻有全明門,和廄門(即北城門),出入。但是由三台往裏走,越過銅雀台後被稱為“銅雀園”的大片宮殿園林,一牆之隔,便是衙署、苑囿之屬,而鄴城的別宮正在苑囿區中。
此時廄門雖然被圍,但是如果想要逃到一牆之隔的別宮去,便還有廣德門出入,並非沒有生機。
織成剛上了前城,看到的便是這一片絕望的氛圍。她揚了揚眉,正待說話,卻聽一片腳步聲響,抬頭看時,卻是高喜在一群織造司的人簇擁之下,快步向這邊走來。
這位織造司的司官大人一臉死灰色,腳下發飄,若不是身邊有親信左右扶著,隻怕立時便要軟在地上。
一看到織成,高喜便如遇到救星一般,連聲叫道:“甄娘子!甄娘子!”
織成吩咐素月和槿妍等人去布置那些銅鏡燈籠之物,便迎向高喜,微笑著叫道:“司官大人!”
高喜見到織成的模樣,但見她猶自鎮定如昔,那笑意也並不象是強顏做出來的歡笑,不禁一怔,呐呐道:“那些方士們……方士們反了!娘子,我們織造司的人出不去了,怎麼是好?”
先前敬神衣大典後,高喜並沒急著離開,倒樂得去找內府的相識敘了敘舊,喝了杯小酒。銅雀台中房室無數,他那相識是個稍稍得臉的內侍,弄些吃食來並不難辦。所以高喜並不象自己的屬下們一樣,隻吃了些冷粥冷餅。
但是小酒喝完出來一看,便知事情不妙了。漢末時朝綱紊亂、權臣當道,你方唱罷他又登場,以兵挾上的流血事件層出不窮。高喜職位不高,但原也是內府出來的,見過不少風浪。一見這情況,不由得心中叫苦,然而北城已經出不去了,織造司這群手無寸鐵的官奴,就被困在了冰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