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膝跪地,一膝屈起,雙臂張開,將織成嚴密地護於其中,一隻手掌貼在她的背心處,不斷輸入真氣。
織成原本就受重傷,此時將僅存真氣強行輸入陸焉體內,即使是先前陸焉讓她服下的丹藥也控製不住,傷口一起迸裂,連同口鼻中也流出鮮血來,麵容甚是可怖,且那些鮮血沾染在他的白衣上,他卻毫無避讓之意。
槿妍想也不想,再次伸出手去,想要從陸焉手中接過織成。然陸焉卻如石雕般一動不動,眼睛卻緊緊地盯著織成。
“我……我有一事相求……”
一隻蒼白的素手,緊緊抓住了陸焉衣袖。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更是發白,幾無一絲血色。
“娘子!你不要說話……好好保存氣力,你……”槿妍張了張手,隻覺得胸口酸痛直往上衝,隻要哭出來才能暢通。但又覺得哭得太厲害是否不吉利,硬生生地咽住了哭聲。
“元仲……”
織成翕動著裂開了口子的嘴唇,吐出這兩個字來。
陸焉不禁一怔,他並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情。但是槿妍搶前一步,半跪在地,緊緊握住了織成的手:“小郎君他很好……他……”
她含淚看了一眼不遠處,那裏的黑夜中,有火光終於破開重圍,直向銅雀台奔去,而銅雀台中,也有一隊火光迎上前來!
“銅雀台中有人來救他了,他們也衝出了武衛的包圍,應該沒事……”
元仲怎麼會有事呢?他看似頑劣天真,其實多的是人來庇佑。隻有娘子,別無旁恃,且又重情重義。看似強悍,對在意的人,卻是如此柔軟。看她平時也是世情練達的人,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傻。
元仲沒事,那就好。
織成將目光移到了陸焉的臉上。
“少君的傷……”
“你我真氣,仿佛是出自一脈。先前我的丹田似被天魔勁封鎖住,無法調出真氣來調息。但有了你相助,水德大興,這才壓製住天魔勁,且將其一一消彌。”
陸焉輕聲在她耳邊道:
“你不用擔心,既然你能救我,我也能救你。”
天魔勁既然消失了,陸焉隻覺真氣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絕。然織成先前幾乎是神殫力竭,體內如久涸之地,即使大江大河,亦不敢肆意貫輸,唯徐徐注之,偏偏毫無起色,唯看著她的臉色一點點地白下去。
“我的……傷……太重……”織成微微搖頭,卻分外欣慰地想道:“以我這樣微弱的真氣,竟然也能幫助陸焉解除天魔勁的威脅,看來我所習的天一神功,果真與金水訣同出一脈。我先前那一賭,終究是贏了。陸焉能夠無事,真好。”
眼前一片漆黑,腦中嗡嗡作響,無數氣勁在胸口胡撞亂走,仿佛將五髒六腑都絞纏在了一起,又如有千軍萬馬在狠狠踐踏般,痛得幾乎馬上便背過氣去。
但她心中係掛一事,仍強行提起一口氣來,任由那些氣勁千刀萬剮,緊緊看向陸焉:“我求少君……我綾錦院中人……的安……安危……”
綾錦院眾人見她吐血倒地,都已爭先恐後地撲了過來,不敢近前,都趴在她腳邊,仰頭巴巴地看著。恰好聽見奄奄一息的她,說出這句話來,哪裏還不明白她這是將他們托付給陸焉的意思?不禁都哭出聲來,紛紛叫道:
“我們是娘子的人,豈能仰他人庇蔭?”
“冰井台上,我們可是共同盟誓,願附娘子驥尾,生死與共!”
“娘子在,我們在,難道因為我們是織奴,便不懂何為信義麼?娘子若是有個閃失,我們也絕不獨活!”
終於令得綾錦院的眾人都收了心。
織成微微閉了閉眼。
從他們的眼中看得出,是真的很在意她,也是發自內心地敬重她。
那是以前一直努力要達成的目標,進入織造司後,她曾經費了那麼多的心力。
可是到了現在,經過了真正血與火的洗禮,似乎那些心計、籌劃、夢想,都變得並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