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椒香(1 / 3)

依稀之間,飄飄蕩蕩,似乎又來到了那片熟悉的水底。

如遊魚般,輕巧地撥開那些長長的藻草,她徑直向前遊去,衣帶自肩邊飄拂而起,亦輕盈如魚的紗鰭。

透過清澈的水波,可以看到遠處的樓闕宮台,在水底散發出縷縷晶光。

她穿殿入室,在那高台所在的牆外停下來,瑤琴琮琮,有歌聲相和,從牆內隱約傳來:

“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

這次她記起來了,是曹植的《洛神賦》中的句子。

可是此時,曹植還是深得父兄疼愛、意氣風發的平原侯,尚未嚐到人世的辛酸,當然更未寫出來這流傳千古的美文。

然而,為何自己立於牆下,聽到這幾句時,心中卻油然而生憂傷之情呢?

與外麵的金牆不同,眼前的宮牆是赤紅色的,散發出濃烈的香氣,即使在水中,也未影響半分。

那就是傳說中的椒房之牆吧?

古時候帝王寵愛心上人,會以溫暖芳香的椒和上泥來塗牆,稱為椒房。所謂椒房之寵,便由此而來。

那麼,曹丕當年,也是這樣對待甄洛的麼?

香氣濃烈,直衝鼻端。

織成靈台一清,便在這片異香中悠悠醒來。

水波、宮闕、瑤琴、歌聲,在一瞬間都消失了,她隻動了一動,便覺整個身子都疼起來,象是千萬把刀子在剜動般,關節筋肉,無一不疼,便是她這樣剛強,也忍不住“哎喲”一聲,叫道:“槿妍!”

叫聲驚動了床前伏著的一個人,那人原是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聞聲不禁跳起身來,用力猛了,直撞得床幔邊沿垂下的蝦須金鉤往空中蕩去,卻依舊風一般撲了過來:“娘子!你可算醒過來了,不然叫我們怎麼辦才好呢!”

織成定神看去,但見眼前一片錦羅斑斕,耀眼生花。不得不將眼睛閉了閉,再睜開眼,才看清光華之中,床沿邊兒站著的那個人影,竟是明河。

她用力睜了睜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

“怎麼是你?槿妍呢?少君呢?元仲呢?還有我們綾錦院的人……”

織成想翻身起來,卻牽著全身,頓時疼得又是哎喲一聲,卻覺出肩、腹、背上的傷痕裏,有數縷幽森的涼意。她俯首看去,但見露出羅衣外的半截小臂上,有幾道淺綠色的膏印,嗅一嗅,涼意中帶有藥香。

“小心些!”明河快手快腳地按住了她,又極小心地扶她坐起來,將一隻纏枝花繡紋錦枕拿過來,墊在她的背後:“姐姐你這樣重的傷,才睡了一個時辰,這樣可不行……槿妍也累得不輕,被送在隔壁室中,自有素月照顧,元仲沒有消息,但他是貴人的小郎君,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們綾錦院中人,戰死一人,傷十二人,傷者俱得到了救治……娘子不必耽心。”

“還是死了一個……”

織成心口一疼,明河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意,忙道:“是戌室五娘,不是去救你的那一批,是在冰井台留守時,被流矢所傷。生死不過都是命,過去在織室中,還不是經常死人?這也算是死得其所,娘子你且節哀。”

織成強行壓下那股哀傷,活著的人還有更多的事可做。

“我這是在哪兒?”

織成回過神來,才發現這間屋子雖然不大,但朱羅紗幔,大紅錦茵,布置得異常華麗。身上蓋的也是夾紗錦被,皆雜以金線織繡,幾上一隻紫銅獸形香爐,吐出嫋嫋香霧。醒來時所聞到的那片異香,便是從這香爐中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滿身血汙,隻恐髒了這處衾被。但伸手一摸,才發覺自己早已盥洗過了,換上了一身白邊紗羅中衣,觸在肌膚之上,清爽輕軟,極是舒適。

忽的一陣風來,涼意盈室,又泠泠有聲,清脆悅耳。

她循聲看去,但見門前垂下一片密密珠簾,珠子雖隻如米粒,但難得的是一般大小,在燭火的照映下,泛出淡白的瑩光。風吹簾動,那瑩光便流轉不定。

蠟燭?

在這個時空,常人多以油燈照明,輕便少煙的蠟燭,雖然已經出現,但算是珍貴之物。記得唐時有詩人韓翃便寫過“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的詩句,可見漢時皇帝以蠟燭賜給近臣,還算是一種優容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