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成微微一震。
她抬起頭來,道:“請穀醫士再賜一些藥,我現下精神不濟,怕在丞相麵前失儀。”
明河注意到了那個“再”字,狐疑地看向曹植。
曹植一怔,隨即苦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受了那樣重傷的自己,為何隻在短短一個時辰內,便醒了過來。
而醒來後的自己,雖然行動不便,渾身疼痛,但精神居然健旺,與曹植聊了這許久,仍沒有困乏之意。這不象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其實織成早就懷疑,是療傷的藥湯之中,加入了提神的藥物。
而曹植這樣磊落的人,表現出那樣不適宜的親昵,或許也是為了掩蓋內心的歉疚。
他與陸焉交好,在他看來自己應該也與陸焉關係密切,是陸焉這邊的人。
可是他卻不得不讓穀少俊用那種剌激的藥物,因為曹操這次召見織成,是事關陸焉,極為重大。
若因了身體的原因神思恍惚,恐怕一個應對不慎,都會影響到陸焉。
那會是什麼事?與陸焉身世有關麼?
“平原侯與五官中郎將為了讓丞相肯賜見奴,應該也費了不少心思。”織成平視著他,淡淡道:
“與這些心思相比,奴不過是身體受些損傷,實微不足道。”
曹植又是一怔,眼神數度變幻,終於長歎一聲,道:
“我原以為你隻是比尋常女郎更勇武一些,沒想到你這樣聰明。”
“奴身份低微,縱是今日出了些風頭,亦不過因為奴是個女子,在世人眼中這些行徑頗為稀奇罷了。論起武技才幹,遠遠比不上丞相帳下文武之士。丞相深謀遠慮,誌向高遠,絕不會隻因獵奇,便在這樣重要的時候,來召見奴這樣一個無足輕重之人。”
織成一向覺得,自己最大的長處,並非是聰明,又或是勇武,不過是頭腦一直比較清醒,很難被衝昏罷了。
對於世人來說,人在順境難免飄飄然,身處逆境則垂頭喪氣,這是最常見的狀態。範仲淹所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已悲”這八個字,實在是很難做到的。
所以她絕不會認為,因為自己今日這些行徑,便令得見慣了宇內英傑的曹操,瞬間對她刮目相看。
論起來,除了多出一千多年的知識積累,她與這個時代的人相比,算不上出色。
便是區區織室之中,便有沉穩如素月、聰慧如明河、端持如槿妍的女郎,又有乙大娘、孫婆子、辛十三娘這樣的女劍客。她能使她們心服的,不過是那種強大的自信罷了。但這種自信的背後,也是因了現代社會文明的支撐,並非她與生俱來的才能。
“所以,能令得丞相召見,必然是二位的功勞。”織成覺得言盡於此,其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管二曹這種行為如何,至少他們是將陸焉當成了朋友,才這樣焦急。至於犧牲她小小一些健康,的確不是他們考慮的範疇。她雖不喜,但是也勉強能接受。
但是,不免在心中想道:
“若易地而處,陸焉雖會盡力援救他們,卻斷斷不會不顧我的身體。”
她與陸焉,認真說起來也是數麵之緣。但不知為何,心中就是這樣篤定,他一定是不會害她。
這樣想來,心中焦急更甚,隻恨不得曹操馬上就下令召見自己。
明河卻露出擔憂的神色,搶前一步,正待開口,卻聽室外有一個女子聲音響了起來:
“穀醫士,你怎的在這裏?可是子桓傳你來的?咦,怎的還有軟兜,可是他有所不適?”
曹植臉色往下一沉,織成眉梢微挑,立刻辨出了那聲音。
柔靡之中,帶有三分清婉,吐辭咬字的間隔中,仿佛有芬芳縈繞齒間。有這樣美好聲音的,自然是一個美人。
隻可惜是蛇蠍美人。
臨汾公主。
隻聽門外穀少俊唯諾之聲,卻沒有回答臨汾公主。
腳步聲響,似乎是臨汾公主想要進來,卻被門口的侍女攔住,戰戰兢兢道:“稟公主,五官中郎將並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