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成在心中嘖嘖讚歎,再看四周時,卻空無一人,錦幕幽深,繡檻迭疊,也不知裏麵還連通了幾間宮室。
最近的一間宮室裏,卻懸有數層珠簾,在空中微微晃動。這珠簾所用的珍珠,大如指頭,小如米粒,以金絲串連在一起,燈光一照,發出柔和的光暈。比起織成先前所呆的那所宮室中的珠簾,顯然要名貴得多,也華麗得多了。
簾後設有數扇錦屏,上繡四時行樂圖,五彩綿密,華采斑斕。有溫甜的龍涎香氣,並輕微的脆響聲,從屏後傳了過來。
仔細聽時,卻似乎是棋子落下的聲音,伴隨著低低的談笑聲。
她拜伏在地,遂大起膽子,向那屏後道:“奴甄氏……”
話音未落,隻聽有人咳嗽一聲,且是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那屏後響了起來,道:“你且回去,我今日並不要你侍寢。”
侍寢?
織成隻覺全身都僵在了那裏。
她設想過曹操有千萬種問話,也想過自己的好幾種應答,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
難道是曹氏兄弟為救陸焉,竟送自己來使美人計?
這個念頭剛跳入腦海中,便被自己啼笑皆非地否決了。
放著門口那美麗動人的九仙媛不寵幸,寵幸這個重傷奄奄姿色平庸的自己?
何況電視上放的那些美人受寵幸時,都要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什麼的,再被送去主公床上。
自己雖然沐過浴,可是一身的藥膏,曹操就這麼重口味?就算是重口味罷,怎的臨時又改了主意?
聽那九仙媛說,他正與左慈論道看魔術表演,怎的又在下棋?難道下到了興頭上,便要趕自己離開?
又或是自己聽錯了?也許他召來侍寢的不是自己?
正躊躇著是否要解釋一下自己的來意,隻聽屏風後有人輕笑一聲,朗聲道:
“‘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看來丞相已深得其中三昧,連美人在前,亦視之無趣了。”
織成不知左慈那幾句話是莊子說的,指的是得道後那種逍遙自在的境界。
單聽這聲音清如泉湍,泠泠有音,又如和風過耳,猶有暖意,便覺得是個高人!想必就是那個三國劉謙——左慈了。
曹操哈哈一笑,竟沒有否認。
珠簾輕動,龍香繚繞,棋子時落,靜謐而愜意。
可是不遠的地方,陸焉和許多人,都正陷入浴血的奮戰之中。這是多麼不公平!若是她這樣就被曹操趕了出去,那下麵浴血奮戰的陸焉怎麼辦?
卻聽曹操不耐煩地道:“甄娘子,怎的還不退下?”
織成忽然靈光一閃,恭聲答道:“奴忽然想起一句詩來,願向丞相請教。”
她悄悄向前膝行幾步,幾乎要貼上了珠簾。離那錦屏,亦隻有數步之遙,丈許距離。
“唔?”
“人生樂在相知心。”她強抑住砰砰的心跳,說道:“不知丞相還記得這句詩否?”
簾後忽然沉默下來,連輕響的擊棋聲,也悄然停止了。
她的手已經按向了腰間,“淵清”的寒氣,似乎隔著衣衫,便能透入骨中。
“人生樂在相知心,”屏後的曹操,忽然長長地喟歎了一聲,似乎有著無限感慨:“然千古以來,知心者又有幾人?”
織成的手指停在了空中,她若無其事地撫平了裙帶,重又俯下身去。
手指微微用力,便陷入細密柔軟的地衣之中。若是打碎了什麼東西,落在這樣的地衣上,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聲響。
她的眼睛溜向另一邊,那裏卻是張小幾,上麵放有一隻雙輔手耳橢圓金盆。盆中堆著冰塊,想來是用作製冷之用。
難怪這室中雖然窗戶緊閉,又有龍涎香在其中燃燒,卻依舊有涼意習習。
屏後咳嗽一聲,卻是曹操又道:
“你的心意,本相已知。且先下去罷。”
織成再不猶豫,應道:“喏。”
她輕盈地站起身來,隨手端起那隻金盆,猛地向後擲出,正中那盞雁形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