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安靜,四下無人。唯有獸形銅爐中,香料燃燒時輕微的劈啪聲。
一名侍婢打扮的女子正佇立堂中,雙手垂落,望著獸爐中嫋嫋生出的輕煙,默默出神。
此時聽到織成的腳步聲,不由得轉過身,向門口看了過來。
或許是長久不見日光,又或許是本身受了些折磨,這女子的麵色蒼白之極。然而這一回首的顧盼中,那雙細長的鳳眼深處,仍有光華一掠而過。
“乙……”
織成驚喜過望,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過來,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叫道:“丞相當真放了你出來?”
可不正是當初凝暉殿中,公然謀剌皇帝而被拿下的乙大娘!
然織成此時已經明白,所謂的乙室大娘的身份,不過是她為自己找來的掩護,並非她的真實姓名。但倉猝之下,卻也不知如何稱呼,隻得用了“你”這個字。
“奴婢辛苑,謝過少府救命之恩。”乙大娘顯然明白她那語焉不祥的原因,雙手微微縮回,躬身下拜,低聲說道:“然,奴婢行事,恐為家門蒙羞,姓氏從未對人講起。請少府從此便呼奴為阿苑罷。”
辛苑,應該是眼前這個女子的真實姓名了。
織成不了解這個時空的世家門閥譜,也不知道辛氏算不算世家之一。但看眼前這個女子分明是在牢獄裏受了挫磨,又被自己搭救了出來,卻依然是淡然自若、悲喜不顯的氣度,的確不象是出身小家小戶的模樣。
但出身雖好,卻不得不被人用作剌客,甚至為此不惜流落到織坊為奴,則說明要麼她的家族已經失勢,要麼她已是棄子,這姓氏用與不用,都無謂輕重。
大漢皇室雖然衰微,但在天下人的心中,尚是皇室正統,自封為王的多了,可誰也不敢稱帝弑君,當那個出頭的亂臣賊子。便是凶殘如董卓,亦不過是扶持小皇帝而已,決計不敢自己說要當這個皇帝。
這辛苑謀剌皇帝,犯下這樣的大逆不道之罪,若是流傳出去,其家族必受株連不說,隻怕族中清譽,亦不能保全。
織成知道這個時空的人,對於家族聲望看得極重,即使被族中所棄,亦斷不敢辱了族名,所以對辛苑的請求也充分理解。
當下點頭道:“你放心,我並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眼光一瞥,忽地看見阿苑雙手之上,竟然滿是傷痕,想起先前自己握住她雙手時,雖也覺有些異樣,但大喜之下竟沒有留意。
不禁失色道:“你的手……”
阿苑將雙手往袖中縮了縮,搖頭道:“無妨。”
織成哪裏再容她躲閃,趕緊捉住其衣袖,小心翼翼擄開袖口,察看阿苑雙手時,但見手背上縱橫交錯,盡是紅紫傷痕,有些長條的痕路,一看便是鞭子抽出來的,高高墳起,大半都已潰爛。即使是結了疤痂,顏色亦相當新鮮,上麵還隱約有淡黃的藥粉。看樣子是來前剛剛上過藥,這才止住了膿血。
更慘的是她的十指甲蓋,竟已盡數被掀去,隻餘血肉模糊的甲肉。手指極細,青筋都綻了出來,骨節清晰可辨。
織成隻看一眼,便已掉過頭去。
她竟不知古人的刑罰,竟殘酷如此!連對一個女子也不肯放過!當初阿苑在乙室時,那樣清苦勞累的環境,她的雙手卻是修長飽滿,豐潤有度。
不禁心中難過,道:“怎麼無妨?是我遲了些,沒盡早救你出來,叫這些虎狼般的人如此折磨你……”
“奴婢所犯的是大逆之罪,論律當淩遲處死,株連三族。不過是受了大刑,也是奴婢應領之過。”
阿苑苦笑著收回雙手,說道:“若不是少府恩深似海,隻怕奴婢此時屍骨已寒。便是奴婢所受的這些大刑,雖然有損皮肉,但倒沒有什麼沉重的內傷。起初是丟在大牢裏,後來又單獨關押在一間鬥室之中,飲食起居,還算潔淨。依稀聽那些拷打我的獄卒說,是有什麼貴人吩咐過,要好好照看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