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鳩殺(1 / 3)

明河軟軟的聲音,穿過門簾而入:“婢子明河,見過女郎、衛尉、郎中令。”

織成喜道:“是明河?快進來罷。”

簾角一動,明河已躬身入了閣內,也挾進了一陣寒風。燭光之下,隻見她身披一襲帶帽的銀鼠昭君氅,毛茸茸的頗為暖和,隻帽氅之上的積雪尚未撣盡,微白如同霜花,經閣中熱氣一薰,便化為無數細小水珠,四下滾落。

曹丕的目光卻落在了她雙手捧著的錦袱上,不禁問道:“這是甚麼?”

“回衛尉,”明河垂首應道:“婢子見今晚起了風雪,來前便從中宮衣庫臨時取來裘氅,以備女郎所用。”

曹丕讚許而得意地瞄了何晏一眼,道:“甚好。與她換上罷,這月華暈襇的袍子,雖有些夾綿,終究是抵不得風雪。”

何晏隻顧喝酒,頭都不抬半分,也不應答。

曹丕也不理他,向織成道:“阿宓,我且去了。這閣中被褥,我來前已讓人換過了新的,你主婢二人且在此安眠一宿。明早我再來接你。”

這幾句話頗為親近,與曹丕尋常風格大相徑庭,別說明河張口結舌,便是何晏也不由得臉一沉,將那耳杯重重放在了案上。

“等一等!”織成連忙站起身來,她隻覺閣中氣氛甚是古怪,也不知如何化解,但更不能讓曹丕與何晏負氣出去,隻得無話找話:“你可有禦寒衣物?”

曹丕更是高興,眉眼間不由得漾起笑意,伍正強已在外麵答道:“回少府,屬下見飄了雪,早已叫人備好裘袍了。”

“雪下得這樣大,你還騎著馬,在宮城中不好行走罷?”

這句話剛問出來,織成忽然想起自己從前讀過的一闕詞,相傳是宋徽宗在一個雪夜看望自己的心上人——當時汴梁名妓李師師的情景,十分香豔旖旎,故被周邦彥寫入了詞中。

雖然後來知道這隻是以訛傳訛,周邦彥寫這詞根本就與皇帝和名妓無關,但這闕名為《少年遊》的宋詞,卻深深地刻在腦海中,此時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不由得摸了摸腰間的“淵清”,不是並州出產的銀刀,但也鋒銳如水。雖沒有在新剝的橙上蘸潔白的吳鹽,飴糖燉梨算不算也是佳話?

她的臉又有些熱。

“無妨。”曹丕先前笑意更濃,先前談到落雪往事時,那縷淒涼自憐之意,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織成所熟悉的冷毅果敢:

“今日之丕,已非昔日之童。阿宓盡可放心!”

織成瞧了眼沉臉不語的何晏,趕緊點了點頭,躬身行下禮去:“妾恭送將軍。”

明河也隨之行禮,唯有何晏雖然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卻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曹丕心中大快,隻覺平生之樂,莫過於此時讓何晏吃癟.,當下輕聲一笑,昂首走出閣去。

他走得甚快,一路卷起疾風,人雖去遠了,那門上所掛織金繡簾,卻晃動不已,良久方息。

“明早來接你?”

候曹丕去遠,何晏終於忍不住,衣袖一拂,將案上耳杯葛啷啷掃到了地上。嚇得明河趕緊去拾,又以帕子擦拭酒漬,卻不敢多言,隻輕手輕腳地縮到一旁。

“我竟不知,你何時與他親近如此了?你不是姓董名織成麼?阿宓阿宓,叫得好生親熱!區區一盞梨水,便能換來這許多青睞,你一定頗為得意罷?好心計!好手段!”

何晏俊臉通紅,但這怒意反增添了他的豔麗之色,頗為賞心悅目:

“原來你也是趨炎附勢之輩,眼看他做了魏公世子,便……”

“何晏!”

織成終於按捺不住,伸掌往案上一拍,巨響聲中,連同案上放置的酒壺糕點,皆被其大力震翻,酒水淅淅漓漓滴落下來,將糕點也泡在其中,更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