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酡顏(1 / 3)

室內不大,借著窗口投入的亮光,可以看清閣中放有一張胡床,一個青年男子端坐其上。他身披皮裘,頭戴貂帽,裘衣之下露出方紋夾綿綾袍,穿得這樣嚴嚴實實,旁邊還放有兩個銅火盆,盆中炭火熊熊。

“‘朱顏貴’這種茶花,當真有傳說中那樣珍貴?”這裘衣男子頗有興致地問道:“便是你下令弄來這些‘酡顏醉’,也足足花有數千金之數,便是我江東多產名花,也沒有如此價高。那‘朱顏貴’更勝一籌,豈不是價值連城?”

說到此處,搖了搖頭,道:“皇室侈靡如此,偏偏在朝政上一無是處,外限士人,內用閹黨,長此以往,又怎能沒有覆國之禍?”

他劍眉星目,英武俊美,隻是氣色不佳,似乎有隱疾在身。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便以絹掩口,輕輕咳嗽起來,一抹血色浮上了雙頰。

那文士趕緊遞過一旁的茶盞,示意他抿一口茶湯,埋怨道:“洛陽險地,又逢隆冬,主公萬金之軀,怎麼能輕易來此?如今受了風寒,久久不愈,真是讓人擔心——隻是我怎樣說,你都是不聽。”

他既稱主公,這年青男子當是他的恩主。隻是看文士說話語氣,卻是頗為親近,似乎這二人相交莫逆,並不是單純的從屬關係。

那年青男子擺了擺手,輕啜一口茶湯,又問道:“你說那董真,當真會是隴西董氏之人?董氏一族現已消零殆盡,他又自稱是幼時即離開族中在外,父母又俱已亡故。宇內戰亂紛起,不知多少人家已家破人亡,州郡易主,戶籍也多不全,要查他來曆還真是不易。”

那文士接過他手中喝完的茶盞,放於旁邊案上,道:“這‘朱顏貴’,原是當初靈帝繼位後不久,因曹節之誣,使竇太後全族覆滅,這才接了董太後進京,居皇太後之位。但是董太後原是藩妃,出身不高,這才攀附隴西董氏,但心中常常耿耿於懷。而當時有大臣善阿諛者,於其壽日送了十盆得自西南的茶花,朱色純正,花朵華美,喻意‘朱顏尊貴,十全十美’,也是頌揚董太後,說她便如這茶花一般,雖是生長於邊陲,卻生具國色,當有正朱之份。董太後十分高興,曾經傳令在京的董氏族人都入宮欣賞,又將幾根幼株賜給了較為親近的族人。而後來董太後失勢,何皇後與之積怨已久,豈能容她?連這茶花也受了無謂之災,自然是命人將天下所有的‘朱顏貴’毀了個徹徹底底。何皇後薨,才有人又重新培植。隻是失了母株,便是後來再能幹的花兒匠,也隻能勉力培植出與之相似的‘酡顏醉’,卻終歸是得不到那樣純正的朱色了。

這位董真能看得出‘朱顏貴’與‘酡顏醉’的區別,自然是因為曾見過真正的‘朱顏貴’。宮中早無此物,倒是董氏,說不定還藏有一兩株。以他年紀,應該是能看到過。”

那年青男子沉吟片刻,道:“然僅是因為此故,還不能確定。‘朱顏貴’雖然珍貴罕見,但見過的人也未見得就少了,便是董府昔日的奴婢賓附,也未嚐不曾見過。”

那文士很是讚同,頜首道:“主公此慮甚是周全。不過方才紘仔細觀察,但見他在聽到董太後郡望也是隴西董氏時,並未立刻回答,似乎心中有一絲輕蔑之意,但隨即又勉強掩飾住。似乎對此很不以為然,但因為尊者諱,所以隻得默認。仍是不肯正麵肯定此事,是因為年少氣盛。從這種種跡象來看,倒也符合董氏嫡支自矜身份,卻不得不承認董太後的心理。”

想了想,又道:“隻是隔了太遠,紘,隻是隱約可辨其身形,卻未曾看清其麵目,否則從其麵上神色,當可進一步判定是否作偽。但,觀其步伐,距離相等,聞其足音,輕重相近。這確為世家大族的儀態,這董真是出身大族無疑。”

那年青男子點了點頭,道:“若非是出身大族,恐怕也不會有那些見識,織出那許多好綾來。都說我們江東吳綾冠絕天下,與蜀錦平分秋色,這董氏子坊中所出的綾錦,數量雖少,卻當真與我們兩地出產不分軒輊。這樣的俊才,當需好好籠絡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