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彼道(1 / 3)

董真笑聲清越,與史萬石那鴨子般的呷呷笑聲一起,從車廂之中傳了出來,震動林梢,也傳到了左側的小樓之中。

那文士與年青男子麵麵相覷,不知這二人到底因為何事,竟笑得這樣歡暢。

不多時,卻見繡簾掀起,史萬石肥胖的身軀艱難地挪下車來。不知是否感覺到了這二人的注視,他回過頭來,往小樓瞥了兩眼。那文士遠遠看去,依稀隻見他麵上猶存笑意,施施然當先往室中行去。

那文士不由得喃喃道:“喜發於眼,溢於眉間,好久沒見過阿史這麼真正地笑過一回了!他二人究竟在車中看了些什麼?”

但那文士定晴看時,卻不見那董真下車,心中更是好奇。

車廂之內,史萬石雖然早已下車離開,但他的肥胖身軀仿佛還擠在此處一般,讓那美人隻覺得心頭壓抑,久久喘不過氣來。

董真早就推開了她,自己遠遠地坐在另一頭,再無先前輕憐蜜愛的模樣。他斜倚廂壁,背後還是靠著那錦紋的繡枕,一派慵懶閑適,臉上笑容尚存,眼中卻絕無笑意。

而那一雙明澈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美人咬了咬唇,眼簾垂下,並不敢與他對視。

“‘伴花眠’隻是讓你不能掙紮,不能說話,但我們說的話,你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董真終於開口了,他的話語也極淡,那美人卻隻覺得一陣寒意,打心底深處升了起來:

“我倒是奇怪,清河崔氏的嫡女,比起其他世家女郎來理應清貴三分,完全是自帶偶像光環。縱然可以為一直情勢所逼,成為公主的陪嫁滕妾,可是如今看來,你應該是很早就被當作優伶樂伎一般的培植。”

那美人打了個寒顫,咬緊了牙關,想要露出傲慢的神情來,那得得相擊的牙床,卻出賣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史萬石閱女無數,是行中翹楚,他的經驗,不比宮中的專職豔使少。”

董真還保持著那樣閑適的姿勢,隻是話鋒漸漸犀利:

“難道所謂的崔氏嫡女,一開始便是個幌子,你一直便是被家族訓練用來聯姻的滕妾人選?”

不,不是這樣的。

明明不是象他所說的那樣!自己幼承庭訓,受過最好的教育。雖然對外宣稱的從學於蔡邕,不過是蔡邕來崔府時,她以子侄禮奉過酒漿罷了,但是她是認認真真學過詩書的呀。至於學琴彈曲,不過是興之所至……

也許不是興之所至,是人為安排?她忽然想起來,從自己很小的時候起,那架古琴就放在蘭閨之中了。還有為她延請的教習,曾經是一名樂伎。崔氏向來以門規清貴而著稱,怎麼會容許這樣一個教習來與她朝夕相處?

那名樂伎不僅教習琴伎,還通曉樂舞,甚至還指點過她如何發聲吐氣,起臥坐立。及至她長成之後,非但是顧盼生輝,令人傾倒,且人人都讚歎說,她語音婉轉,柔媚動聽,有如佛經中所說的迦陵頻迦——也就是妙音鳥,而且恰好與她的名字相似,妙音而聰慧。

她一直隻當是在誇讚,卻從來沒有想過:堂堂的崔氏嫡女,若是選入大漢宮廷,至少也應該是內一品的夫人,高高在上的貴人,怎麼隻會是一隻獻唱佛前的妙音鳥?

也許,在崔氏族中的那些耆老們看來,有著嫡支血統,卻父親早亡、母族贏弱的她,隻堪當作一隻被輾轉敬奉的鳥兒罷?

滕妾!滕妾!如果沒有臨汾公主,會不會成為崔氏其他嫡女的滕妾呢?

那血統帶給她的,不是高貴,竟是這樣令人不齒的用途!

奮起所有的力氣,卻無法咆哮出聲,想要雙臂去敲碎這個世界,卻隻能勉強而軟弱地抱緊自己,瑟瑟發抖……

董真一直看著她,眸中波瀾不驚。

僅僅是這樣,還不夠。對於這樣高傲的美人,必要最後一擊,才能徹底粉碎她的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