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以前都是看錯了你。”
何晏鳳眼微睨,目光上下掃視了茱蘿二婢幾眼,看得阿蘿的臉上,沒來由地就飄起了紅暈。
他卻不以為意,讚道:“好一身碧色衣衫!先前我在車中,一眼便瞧見了這一片碧色,也聽圍觀的眾人之中,有三成是在驚訝於你敢出來麵對惡少年的膽色,倒有七成是在嘖嘖讚歎這碧衣之美!雖然內府所造青綠之服,論及顏色深淺,亦有數十種之多,卻從未見過這樣鮮靈明麗之色呢。”
“稟侯爺,此色名為‘天水碧’,”董真坐姿端正而優雅,笑容卻有些狡黠:“真,欲以此色,取代洛陽市上所有青綠之服。所缺的,不過是一個展示的機會罷了。”
“所以你其實是故意扣押了那兩個惡少年,便是希望此事鬧得越大越好,圍觀的眾人越多,你這天水碧便越是流傳頗廣?”
何晏眉梢一挑,見董真笑而不答,有些恍然之意,失笑道:“也是,明知對方來鬧事要人,卻還有興趣和眾侍婢一起,穿得如此漂亮地站出來。我早該想到,以你的性子,原也一舉無的放矢。”
董真淺淺一笑,道:“真,微有薄技,縱然遠遁江湖,也不得不以此為生,倒叫侯爺這樣的貴人笑話了。”
何晏待要說話,卻先看了一眼茱蘿二婢。阿茱頗有眼色,當下一拉阿蘿,俯身為禮,識趣地退至門外。何晏方蹙了眉頭,向董真道:
“從前我隻道你擅織錦,不然也不會跟馬師一起研製出新的提花機。後來你合院為室,又改了錦的品種,如今雖然你這個織室令不在了,織室卻依然未受到影響。前些日子,我還聽朝中都有人說,可惜你是個女子,又歿於大火之中,否則若是你接手了上方禦府,或是做了真正的少府,隻怕朝廷的軍資,便不虞再有匱乏之時了。
若隻是為了求生,你又何必舍近求遠,遠離鄴城,也不依靠曹氏一族,卻偏偏來洛陽城中,與那些低賤的惡少年相鬥?”
何晏兩根白玉般的手指,在案幾之上輕輕敲彈,發出輕微而有節的篤篤之聲:
“你到底犯了什麼事,讓他對你忌諱如此?明知你頗有才幹,又對他有救命之恩,卻還是一樣不肯放過你?”
何晏口中的“他”,雖未道明,但彼此目光一觸,自然明白。
董真搖了搖頭,星眸中泛開一縷異采,笑道:“我不知道。因為侯爺你口中那個中宮少府、織室令甄氏,早已歿於大火,如今在侯爺你麵前的,是隴西董氏的子弟啊。”
“你……”
何晏終於推案而起,輕歎一聲:“不管怎樣,我來洛陽見到了你,也算不虛此行。”他拍了拍手,門外進來兩名美婢,正是先前隨車而來之人,她們身後跟著四名大奴,各抬兩口描金貼箔漆箱,上麵還覆以華美錦緞,十分精致講究。
茱蘿二婢也隨之而入,臉上浮起驚訝之色。
何晏上前,親手打開兩隻漆箱,刹那間眼前一亮:卻是一箱織錦、一箱絲綾,皆是異采紛呈,一望便知是上等品色。那箱絲綾之上,還放有一匣金珠之物,絲質的潤華與珠輝相映,越覺寶光耀眼。
“這兩箱錦匹珠玉,貽君聊作心意。”
何晏似乎並不在意室中諸人的訝異和驚喜,向董真微笑道:“今日我問你的話,你一個字也沒有回答。不過也無妨,從前我二人多有誤會,如今我會在洛陽盤桓幾日,也會常來拜訪,日久自然見人心,我想董君你終究是會明白,我何平叔,是一個怎樣的人。”
董真也長身而起,向他平平作揖,笑道:“多承饋贈,真不勝感激,謝侯爺之賜。”但看她的神情,卻是平靜如昔,並沒有什麼特別驚喜的模樣。
何晏不以為忤,大大方方地受了一禮,撣了撣根本纖塵未染的衣袖,也不看那兩隻漆箱一眼,就此踏出門檻,揚長而去。
“主君!”
何晏主仆的身影剛剛消失,阿蘿便幾乎跳了過來:“這些東西可價值萬金呢!富安侯就這樣送給了我們?”
她咬了咬手指:“我會不會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