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議此時心中更是羞慚,再看董真一雙清澈的眸子中,滿是關懷之色,不由得忖道:“賢弟一片真心為我,我卻方才還想將他襲殺之!唉,我一向自詡仁義,今日的所作所為,卻如此無情,當真令我自己都要汗顏!”
遂上前握住董真之手,用力搖了一搖,懇言道:“賢弟多慮了,張兄為人向來謹慎,絕不會是你所說的那人所謀劃的對象。即便是那人仍有所行動,張兄也定有對策。”
他這幾句話說得比較模糊,事實上以張紘之能,那晚何晏襲擊不成,他便已安排了幾人,扮成孫權等人的模樣,佯作逃往他處,引開何晏的注意力去了。他們雖仍住在史宅,但已改變了著裝,又編造了新的身份。
張紘此人甚是膽大,他的主張,與後世的“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頗有相似之處,他認為他們來洛陽,是以行商的名義,何晏隻是模糊地得到了情報,說是東吳有貴人前往洛陽,懷疑上史萬石處的孫權等人。因無確切證據,才本著寧可錯殺亦不放過的原則,趁夜派人前去掩殺。何晏也不過是試探一下史宅的虛實,以為一場火起,已經驚到了“草中之蛇”,會加強對城門的盤查和其他地方的清理,卻不會想到,他們竟還是留在史宅。
但一擊不成,對方似乎又已逃走,便不能再公然以史宅不利。
畢竟洛陽百廢待興,四方商賈是極為重要的力量,若是傷了史萬石卻沒有合理的交待,會冷了眾人之心,曹操對洛陽的期待便會成空。何晏悄來洛陽,原本是為了偷偷立個大功以博曹操歡心,所以行事十分謹慎,絕不肯偷雞不成再蝕把米。
所以其實現在,孫權等人已相當安全了。
陸議想到此處,更是覺得要對這位賢弟多加補償,才能稍安自己的歉疚之心,遂又道:“為兄急切返鄉,無暇再盤桓於此,賢弟既經營織坊,我吳越絲綾天下知名,賢弟也一定會有前來吳越之時。到時賢弟可持玉佩,前往尋我。”
頓了頓,終於下了決心,毅然道:“若我不在吳縣,但賢弟若有所求,便來秣陵尋我,切記切記。”
東吳的都城最初是在武昌,並不是後世的武漢三鎮之一,而是指的後來的鄂州。後遷到了京口,也就是鎮江。但就在一年多前,即建安十六年,正是在張紘的秘密上書勸告下,孫權終於將都城由京口遷到了秣陵,並於建安十七年,將其改名為建業,也就是後世的南京。
雖然改名為建業,但是天下人還是習慣稱為秣陵。此時陸議是在洛陽,自然也就順大流地如此稱呼。
陸議回去後便要迎娶孫氏女,並且從孫權的幕僚直接轉為幕前任郡守長官,自然不會在故鄉吳縣。當然此前他說讓董真去吳縣找他,倒並不是推諉之言。隻要董真當真去了吳縣,也一定會有人向陸議告知。隻是此時如此直率地將自己即將前往的真正目的地告知了董真,足見陸議此時,是十足十的用上了真心。
董真心頭大喜,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仍是一如既往,隻是帶上了幾分難舍之情,道:“真在洛陽,也是暫時旅居。為生計之故,會漂泊四海,行蹤不定。也不知何時才能前往吳縣,更不知何時方才與兄長再次相見。”
她故意忽略了秣陵,這才是一個不知情的“外人”的真實表現。陸氏是吳縣陸氏,要找陸氏子弟,當然是要去吳縣了,何況陸議並沒有說明自己在秣陵是出仕。
陸議瞧著董真那年青而光潔的麵龐,想到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失了家族依恃,要獨自掙紮求生。雖有何晏等人,但看鄭繼等人的態度,便知道他在洛陽也並不好過。他本就是個敦厚之人,心中不禁有了幾分憐惜,柔聲道:“四海雖遠,但叫心之所係,便如近在比鄰。為兄回去後,一定會與賢弟多通書信,也會尋機再聚。”
他心念一動,想起先前孫權與張紘的對話,試探道:“若是賢弟願意,不防隨為兄前往江南,我吳越之地,最是需要賢弟這樣的俊茂之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