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關於內奸(1 / 3)

董真自然看出了他眼中的讚賞之意和惺惺相惜。

“後世沒有人不知道你的誌向啊……”

她在心裏默默地補了一句。

所謂“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沒有揭穿真相之前,人們看到的往往隻是表麵的偽裝。

劉備此時還是劉璋的同宗兄弟、手足、好幫手,可是在早就知道了他最終結局的人來說,這一切全是浮雲、浮雲。

“你怎麼這樣看我?”

劉備疑惑地問。

他發現眼前這個女郎,似乎不再象先前那樣,淡淡中帶著些不耐煩。反而是她的目光之中,有些憐憫和了然……這令得她就象個曆經滄桑的老人,一眼就看破了所有世事的去向,也看破了他的結局。

他忽然心中有些茫然的懼意——他會有怎樣的結局呢?

“董君方才說到張鬆……”他咳了一聲,延續話題,也想要驅散心中那種忽然而至的懼意:“不知是從何處看出他已遇不幸?”

他不再表現出那套古雅端方抑揚頓挫的說話方式時,董真覺得兩人溝通起來十分隨意舒適。

“嗯,張鬆之死。”

董真定了定神,道:“張鬆此人,頗有才華但恃才傲物,行事不懂收斂,雖堪為佐治之才,但不宜行此秘事。劉璋這人雖然平庸,卻能容人,手下必然有能人異士,在益州也算是得了人望。張鬆平時得罪的人多,劉璋得罪的人少,而張鬆是幫外人……對,使君你就是益州的外人,目前……萬一事情泄露,張鬆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說,即使眼下張鬆未死,此人必有泄露的一天。”

她並沒有見過張鬆,不過卻知道,後世的史書中是說,張鬆被其兄長所告密。由此可以推斷這人的人品不怎樣,平時也一定尖酸刻薄,連自己的兄長都不能容忍他。

而劉璋最後是和平地完成了益州政權的交替,拱手送到劉備手中,連最後血戰都沒有進行,因為他說不忍令百姓受殃及的戰火之苦。

他平時的性格,一定是比較柔糯的。單看他連當地的士族都搞不定,就知道他不是什麼鐵血手腕的人物。這樣的人不可能成為梟雄,甚至無法保住這天府之國的萬裏沃土,但是在巴蜀的世族們看來,卻是一個極好的上司。如果有人要換掉這個容忍他們的上司,換一個明顯更厲害的角色來,誰願意?

所以張鬆必然會泄密,必然會失敗。

“再者,益州派人前來葭萌勞軍,為何來的是馬超?歧山侯既然前來,為何要喬裝打扮?因為馬超能征善戰,可與你的義弟張飛旗鼓相當。而拿下你們之後,歧山侯這位益州牧的親弟弟出麵安撫葭萌,更為名正言順。使君,你也是見著他們二人之後,才生疑竇之心罷?說起來是不是得感謝我呢?”

“是。”劉備抓了許久她的衣袖,隻覺手指酸痛無比,更糟的是暴露在山風之中,此時懸崖的溫度,較之葭萌城中更要冷上幾度,又有山風掠刮,凍得又僵又疼,但隻能咬著牙堅持,聞言苦笑道:“多謝你在江上春宴之中,點明了歧山侯的真實身份。”

“其實使君若備加警惕,一定不會如今日這一般境地。可是可恨我為了點出歧山侯,不惜暴露了自己,便有人向你獻計,說隻要收服我董真,便如將巴蜀錦匹落了一半進自己口袋,使君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終於將歧山侯等人的來意放在一邊,調走了張飛將軍,讓對方趁虛而入,落到了此時這個境地!”

饒是山風冷凜,劉備還是覺得臉上一熱,心中想道:“你又怎知我的難處呢?”

卻聽董真道:“你抓著這衣袖,當真順手麼?”

“順手!怎麼不順手?”

劉備大急,想到她方才之言,似乎對他頗有諷意,想到她險些中毒落在自己手中,清譽幾乎毀於一旦,對一個女郎來說,豈能不恨?唯恐她再弄出點的花樣來報仇,雖然此時手指僵冷酸麻,卻也咬牙硬撐。

“莫要小人之心以度君子之腹!”

董真斜了他一眼,終於伸出手來,道:“來罷,拉著我的手。”

劉備一怔,這次倒是真的呆住了。

董真隔得近,看得清,但見他這次的雙目之中,再沒有那種故作溫藹、實則閃爍不定的光芒。

她在心中暗歎一聲,想道:“劉備雖然狡詐多偽,但在某些方麵,倒也不失為一個君子。不過這君子比較矛盾就是了……”

他一旦知道她是女子,就用了最容易控製女子的辦法——將之變為自己後宅的女人。可是此時落下懸崖時,哪怕是生死一線,他寧可抓住她的衣袖,卻未曾碰過她的手。

誰都知道,以手相握,無論溫度還是著力,卻會強過抓住衣袖。

他卻沒有。

即使此時她主動提出,拉住他的手,來緩解他的壓力,他還露出這樣猶豫的神情來。不是一口答應,也不是故作推辭,是真正覺得……拉她的手好象有點兒不妥……

董真嗤地一笑:“別說是碰了我的手,就算我在你府中真的中了毒,落了你的手,我也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劉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大漢帝國,是個開放的帝國。所以寡婦再醮還能嫁入貴家,比如曆史上曹丕娶了甄宓為皇後;歌妓也能成為王夫人,比如曹操的正妻卞氏。這些出身並不算特別光鮮的女子,並沒有誰哭著喊著要將她沉塘。

但是這不意味著,女性就沒有貞節可言。

相反,曹氏不在意,是因為曹操出身並非真正的世族,曹氏家族雖有地位金錢卻無名望,更沒有所謂的家學來約束,加上曹操有意表現得豪放不羈又重視實用的作風,才有這樣的女性傳奇存在。

在真正的世家大族之中,未婚女性極為重視自己的貞節,倒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氣節,而是出於驕傲。

從小被家族精心培養珍愛倍至、長大後被年輕才俊們競相追逐求親,雖明知隻是聯姻的工具,但這樣培養出來的工具,也有屬於工具的驕傲。

未婚而被玷汙,簡直就是對這驕傲的毀滅性打擊。

外界的談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跨不過自己內心這道坎。

而且越破落的世家,女性就越是驕傲。因為除了這個,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可以醒目地提醒自己曾經高貴的身份。

所以劉備才篤信,隻要自己占有了這個董氏女郎,她為了維係驕傲,除了嫁他之外,別無他路可走。

而他劉備雖然年紀長了些,但還不失為一個貴婿。

所以他才敢大膽地行使這種看上去實在太卑鄙不符合聲名的行徑,因為他堅信後來會一床錦被掩風流,化為一樁流傳甚美的韻事。

“別不識好人心,不要我拉你就算了。”

董真沒有什麼耐心與他周旋。

劉備見她手一縮,終於回過神來,鬆開右手,同時抓住衣袖的左手一用力,身子向上躥出,終於緊緊地握住了那隻白晰的纖手。

手指修長,肌膚滑膩,溫暖而柔軟,畢竟是年輕女子的手,伸掌握住之時,劉備不禁心中一蕩。但隨即便覺得那柔軟之中,又有著一種隱約的堅韌,若有若無傳出來的勁氣令得他的心又是一緊。

這不是普通的女郎!

否則他劉玄德英雄半世,怎麼現在會懸掛在絕崖邊上!

他咳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

“即使如此,你也隻是推斷出了益州牧將對我不利。但這與你防備我下毒,並沒有著我的手,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何你會沒有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