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錦江兩岸芳草萋萋,綠樹成蔭,且開滿了各色野花。正午的陽光照在清澈的水麵上,水底苔草、兩岸花影,透過那粼粼的水波,幻化出七彩的光芒。遠遠看去,那江水當真有如一匹風中飄動的彩錦,濯錦江上遊,正臨著錦府,且岸邊有許多織工人家雜居。絲物錦匹多拿在江中濯洗,故得此名,也被稱為錦江。
其實錦江隻是泯江的支流,但錦溪也就是青羊觀旁的那條溪水,卻也是錦江的一條支流。此處正是溪水入江之處,江水奔湧,溪水潺澉,壯麗婉妙相映,更是美不勝收。
江邊頗有風景之盛,春、秋之際,時常能看到行人。隻是此時立於江邊的年輕郎君,一身湖水青的衣裳卻壓不住心急如焚,一向清靜自持的臉龐上,也多了幾分焦燥的神情。
忽然,他驀地站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目光,疾射往不遠處的江麵之上!
清波蕩漾的江麵上,迷離七彩的水光之間,有一葉扁舟,自風波之間悠然而來。舟上男子白衣束發,分明是庶民的衣色,卻有一種出塵的俊逸,衣衫翩飛之間,仿佛要羽化歸去。
“師君!”
李不歸終於驚喜地叫了出來。
“我已知曉。”陸焉自舟頭躍下芳草岸邊,簡短地用了四個字,便暫撫了李不歸的不安:“董君妻妾現在何處?”
“崔夫人所購宅院,也不止有此地一處。主君被拘於益州牧府後,崔夫人攜合家大小皆已搬離,隻我擔心師君回來無法尋著,故在此等候。”
李不歸臉上劃過一道異色。
主君的夫人還真是厲害。也不知什麼緣故,在董真前往劉府祝壽未歸的當晚,她便令人收拾了東西,連夜搬離。
而劉府來人在第二日清晨撲上門來時,卻已是落了個空。
更妙的是,這些“家眷”化整為零,除崔妙慧之外,全部住入了城內坊巷之中,一些連李不歸都覺得出乎意料的人家之中。隻到崔妙慧告訴他後,他才知道,那些坊巷之中的平常人家,其實皆是吳退的部屬手下,有些自然是有著另外的身份,比如益州牧府的大奴。
最近的一戶大奴,因平時甚得蔡夫人信重,所以被賜了宅子居住,就在離益州牧府不過百丈遠近。
想來劉璋手下在城外大肆搜捕之時,怎麼也想不到董真的家眷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李不歸不得不承認,董真與崔妙慧的確是料敵在先,而且早在數月之前,在與吳退最初達成幫其奪回家主之位的協議時,居然就已經安排好了今日的退路。
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董真每一次都是算無遺策,且能決勝千裏,甚至舉一反三,見今而知未來之事。其思密之縝,即使連師君也未必能比。
可是與劉璋素未謀麵的董真,如何能猜到一入劉府,便會杳如大海的結局?
“師君勿要擔憂,以弟子看來,主君此番雖然落入劉璋手中,但未必就會有事。主君素來都是胸懷謀算之人,必然已有了應對劉璋的法子。”
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居然對董真有了這樣的信心?
李不歸說到此時,忽然一怔。最初自己雖然恭敬,但不過是因為師君的命令難違罷了,董真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個得到師君青眼、還有些狂妄大膽的世家子弟而已。怎的漸漸連自己,對董真都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敬重欽佩?
“劉璋倒也罷了,隻是我剛得到消息,原來益州牧府中,竟還有一個人潛藏於此。”
陸焉的眉頭之間,少有地帶上了凝重憂慮:“無澗教的仙使居然出麵,力主劉璋扣下董君,恐怕此事就不能小瞧了。”
“什麼?劉璋竟敢收容無澗妖人?”李不歸驚愕之下,頓時怒色浮現:“師君何不將此消息放出去?也叫那劉璋受千夫所指!那時他便是不殺無澗教的什麼妖使,隻怕也不能向百姓交待了!”
無澗教在巴蜀之地,實在是臭名遠揚,與天師道的威信恰好是兩個極端。若是天師道的陸天師出麵指證此事,益州百姓必然相信,那些被無澗教禍害過的世族群起攻之,即使是劉璋也一定會狼狽不堪。
前方綠蔭之間,隱約可見重閣飛簷,樓台軒敞。
那便是青羊觀了。
“不行。”
陸焉衣袂飄飄,當風而行,仿佛那芳草之地,便如一片碧綠海水,而他是那遠蹈海波的仙人,白綠相映,鮮明如畫:
“那仙使……也動不得。”
“啊?”
“我在益州牧府,也有內應,此番先要好生查找董君下落,再做計較。”陸焉回頭看了自己這個弟子一眼:“無澗教內素來複雜,先前天師道內部分裂,也有他們在內推波助瀾。此番我前來成都,不僅是為了救董君,還要與魏公世子合力,徹底摧毀無澗教!”
“啊??魏公世子不是為了要奪得益州幺?還……還有……得到董君……”
“不歸,魏公世子所言,不過都是煙霧罷了,為的是不讓無澗教妖人察覺到真正的意圖。奪得益州,如今尚時機未到。但若是徹底摧毀了無澗教的勢力,非但我漢中平靖,便是益州牧也會勢力削弱。”
無澗教中,最擅長的便是間諜剌探之術。無澗教數代經營,其弟子已滲入天下各世家華族,其消息之廣,剌探之便,的確形成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甚至是曹丕,都不得不做出圖謀益州的樣子,甚至搬出董真為幌子。
不過,也許不完全是幌子罷……
若是無澗教的那人,為了自己利益,當真投靠劉璋為其所用,以劉璋實力之雄厚,加上無澗教蛛網般的力量,那麼陸焉即使滅了他們所支持的張修,還會有王修、李修出來作亂,想要讓漢中自立,便是一句空話。漢中若不能自立,便不能牽製劉璋還有現在的劉備。對於曹操也有莫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