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我家女郎(1 / 3)

董真渾渾噩噩,隱約隻覺自己緊緊抱住那具身軀,急速往下墜去。

本能雙臂一展,便待再次振衣飛起,卻聽一個女子尖叫道:“落下來!落下來!”

是辛苑!

不知為何,對於這位癡心愛戀馬超、百折不渝的女郎,董真並沒有多少敵意。正如那一次放她遠去,其實何嚐不是為了變相地成全於她?

即使再次相見時,馬超與自己是明顯的敵我之分,而她,看樣子已是馬超的女人。

而眼角的餘光,已看見辛苑奔到了崖下,在無法驅馬前馳的亂石前翻身下鞍,瘋一般地往這邊飛跑過來。

而更遠一些的地方,馬超騎在馬上,冷酷如一尊石像,手執弓箭,猶自向這邊看來。

如果再飛上去,多了一個人的重量,更加無法避開馬超的箭枝。辛苑的叫喊並非沒有道理,落下來,成為靶子的危險性就會大大降低。

心念一動,董真控製住墜落的速度,果然往著辛苑跑來的方向,很快下降。

那是一片長滿荒草的山坡,草叢中突出大大小小的亂石,大如磨盤,小如杯盞。董真落下時,為了托住那具身軀,幾乎將自己墊在了最下,幾塊拳頭大小的石頭,險些將腰身輾斷。

鑽心的痛楚,她也渾然不覺,抱住那具幾乎半邊已被鮮血浸透的身軀,心頭茫然,隻覺身如崖上山風,飄飄蕩蕩,不知將落往哪裏去。

“你為何如此?”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軟弱無力,彷徨無依:“你為何如此?你怎可擋住那箭?你……你不是也應該……”

在她的心中,他應該是射箭的那個人才對,不是嗎?

曹丕咳嗽兩聲。

之前射中之後,除了那噗的一聲悶響,他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沒有呼痛,連呻吟都沒有。

此時恐怕是血水上湧到咽喉,不得已才咳了出來。

董真一個激靈,卻未曾鬆開手,隻是小心地坐起來,俯首查看,隻見那羽箭穿胸而過,隻露出外邊半截箭身,尾端的白羽在山風中微微顫動,她的心卻是如在驚濤駭浪之中一般,大力搖擺,隨時便要噎住了自己的氣息。

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重傷,甚至不是沒見過死人。

便是她自己,也多次受傷。

可是從來沒有這樣駭怕過。

看著眼前人氣息奄奄,隻胸口微微起伏,臉色白得可怕,雙目緊閉的樣子,便是有無限恐懼,浪濤般拍打過來,幾乎要將她沒頂而齧。

這種恐懼,甚至比起她當初在空中飛過時,麵對他脫弦而出的利箭時,還要深,還要沉。

她想幫他處理傷口,但又根本不敢動彈。那箭枝,她更是碰都不敢碰。

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透胸而過的傷勢,不碰,或許還好一些。隻要讓他能靜靜地在這躺著,待到夏侯昌他們趕來,比她更有經驗處理。

“你是我喜歡的人,豈能……被馬孟起所傷?我隻得……隻得去搶……”

血水從口中湧出來,曹丕的眼睛反而睜了睜,帶著些冷靜的笑意:

“你看,我要搶……什麼……總是搶……搶得到……”

董真呆怔地看著他。

是的,眼前這個男人,她比這個時代所有的人都更了解他的一生。

包括他過去受人讚譽、卓絕出色的前半生,和未來波瀾壯闊、雄才大略又被人詬病的後半生。

他冷靜深沉,膽大機敏。他敢逼得皇帝禪位,敢結束大漢數百年的江山基業,敢自己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他拉攏士族,推行九品中正製,從此形成的門閥製度,影響了中華大地千餘年之久。

他文武雙全,擅騎射,能詩文,博古通今,且擅長軍政治事,在位之時,多次平定邊患,擊退鮮卑,修好匈奴,聯合羌胡,為一個繁榮而穩定的中原大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他和甄洛、郭環的糾葛,他和其弟曹植的矛盾牽絆,伴隨著曹植的才學詩文,流傳千古。

這是一位平生集才略與狗血一體的皇帝,曹丕。

此時他親口說,要搶什麼,總是搶得到。

這位未來魏朝皇帝的霸氣,由此可見一斑。

那麼,她……也是他看重的戰利品?

可是又不一樣,他這一次,搶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這條命。

誠然,他前來青陽山的目的,仍是以她為幌子,來誘引劉璋設伏。她早就知道,他不是那種一味兒女情長之人,縱然是喜歡她,也達不到周幽王的十之一二。

江山社稷,九鼎天下,在他的心中永遠都是最重要的東西。

女人不過是九鼎上鑲著的一枚珠玉,有能增輝,無亦不礙。

所以,她不是沒有被他感動過,卻總是有戒心,有畏懼,有不安全感。

或許她跟他是一樣的人,太了解利益的得失,太在意自己。

她從來不相信他,所以他雖然不是第一次地利用過她,她也不曾傷心過。

他向她表白衷心時,她也不曾真正相信過。

她抱住他的肩、腰,她的臉隔他這麼近,仿佛都能聽到他腔子裏心髒的跳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