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不甘之詢(1 / 3)

陽平治都功印已收,先前聚攏的烏雲陰沉俱都散去,又是深秋暖陽的光芒,灑落在屋瓦之上、殿室之中,仿佛灑落了一層細碎的金輝。

倒是伊籍,此時天師道內高潮迭起,異峰險轉,卻將他這個引起今日之場大動蕩的直接導火索給暫時忘在了一邊。

他亦非尋常之輩,昔日自江東而至劉備麾下,也並非沒有見過風波世麵,此時將自己往牆壁陰影裏更掩了掩,卻恰好在從屋頂窟窿射下的陽光裏,將這室中場景,看得清清楚楚。

郅伯齊雖年老成精,到底心中憂慮,未曾完全看清真正的局勢。

陸焉從頭到尾,除了織成被那大火球圍住之時,臉色稍稍有些變化,步伐也顯得疾急起來之外,皆是氣定神閑,舉止雍容。

這並非是裝模作樣,而是一種真正的鎮定安然。

至於那位本為甄氏,卻執意要叫做董織成的女郎,方才浴火歸來,如鳳凰重生一般,卻也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慶幸和餘悸,眉眼爽朗,神采飛揚。

單是這二位的樣子,也不象是毫無成算啊。

不知道郅伯齊在擔心個什麼?

他在心底一笑,隨即又浮上一縷連自己都不懂的惆悵來:這位女郎昔日化名董真,那些本事自己都是瞧在眼裏的,如今才知曉她人脈綿密,竟在天師道也插下了立足之地,足見其剛毅果敢,實在是一個難得的主母人選。若是當真嫁給主公,主公便是得一大助力。可是這樣一個出色的女郎,既能主動找上主公,那一定最終並不是為了要嫁給主公。

他久曆世情,眼光毒辣,這一點看得極準。

禮下於人,必有求之。

情若有異,也必有所求之事。

董織成對劉備要是當真有意,當初化名董真時便該有個結果。斷不會等到如今才跑了來,那就是以婚姻為交換,而且隻是暫時的交換了。

多麼令人惆悵呐……

姑且不論伊籍在一旁神遊九天、嗟歎主母人選,殿室之外,卻傳來了異樣的聲響。

咚咚咚!

是齊整的腳步聲,響而不重,足見這些人俱是步伐輕捷,但傳來這樣大的聲響,足見人數可觀。

雖說上清宮容不下千人,但能有這麼多人湧入上清宮,宮外是什麼情形,難道還用得著說嗎?

陳玄之眼睛一亮,瞥向室外,朗聲道:“益州牧隻是要請師君去盤桓數日,成都山清水秀,為天府之都,遠勝陽平這等僻遠之所,師君在那裏傳道,豈不是更好?”

馬不遠咬牙道:“無恥之徒,才攀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便忘了根本,竟敢抵毀陽平觀!”

他一向恪守規矩,雖知自己不過是天師親傳隨侍弟子的身份,是不能痛斥祭酒的,然郅伯齊已下令拿下陳玄之,陳玄之此時幾乎是公然叛教,也算不得什麼祭酒了,便再不客氣,直斥其過。

而郅伯齊雖下令拿下吳陳二人,奈何吳陳二人是祭酒,不象於兆等人是長老。同為長老,郅伯齊挾大兄之威,還可以捕拿。吳陳二人,若不得陸焉點頭,卻是無人敢上前。

此時馬不遠雖在斥責陳玄之,但仍是無人上前捉拿吳陳二人。

陸焉搖了搖頭,道:“陳玄之,我自問雖不如先君英明,卻從未曾薄待於你,你何苦走到今日田地?隻此一事,令我心中不明,不知你可否告知於我?”

陳玄之素來深沉,但到了此時,終於忍不住有些得色,又見陸焉始終不曾下令,便覺得陸焉必然已經生出懼意。索性昂然道:“昔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師君若當真是為了天師道,如今坐擁漢中兩郡之地,百萬信徒道眾,便該圖一個出路,爭一個前程才是。又何必拉扯那些贅閹宦醜、販席賣履之輩?”

郅伯齊不禁色變,正待說話,卻聽陸焉溫聲道:

“我天師道起於微寒,為的是濟民救苦,可不是為了爭奪天下,陷民於水火。”

“師君若是不想,不妨就交給屬下來做一做。師君喜歡修道,到時成都給師君修座上清宮,師君便安安分閉門修道罷了。”

陳玄之相貌本來清俊,即使人到中年,仍不失其美。此時帶著幾分猙獰笑意,倒是扭曲醜陋了不少。

織成向他看去,隻覺得自己當初在銅雀台下,所見到的那個沉靜聰慧的方士,與今日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

“原來不是因為夜光神女。”

陸焉歎了口氣,道:“如今你所謂援兵已至,而審德伏誅,你恐怕也不用再構陷神女了吧?”

此言一出,吳可貞頓時臉色慘白,低下頭去。

陳玄之卻傲然一笑,道:“大丈夫行事,自當不拘小節。為了大業,便是枉死個女人,又有什麼稀罕?”

他笑意中,更現冷寒之意,盯著陸焉的模樣,更是勢在必得:

“方才我可是看得清楚,那陽平治都功印,是在那女人身上罷?沒想到銅雀之亂後,師君還是將這印放在她處,可見的確對她頗為上心。師君放心,隻消師君安分修道,我不但不會奪印,還會把她放在師君身邊。”

陽平治都功印,說起來倒是鎮教的法印,但他陳玄之可不是張修那個蠢貨,心心念念,就想將印奪來為已所用。

但事實證明,這印的確隻服張家嫡傳血脈的人使用,張修姓張,尚且同宗,都不能驅使此印,他陳玄之一個外人,又要這印何用?

他要的是人。

隻要掌控了陸焉,有天師在手,印可不一樣是自己的?

便如當今的魏王之與天子,可不見魏王將傳國玉璽搬到自己案上來,可是朝中所下詔書,哪一條不是按照魏王他的心性來?

至於那個女人,留一條性命,更好挾持陸焉。

他又不是瞎子,早在銅雀之亂時,便看出陸焉對那女人大有情分。

故此這一次謀劃,也是以那女人為由,為的不過就是牽扯陸焉的注意力,當然也順便利用一下於兆他們這幾個利欲熏心的老家夥,若是當場燒死那女人,對陸焉也是一次重創。若是燒不死,留著也一樣有用。

方才這女人竟然展露神跡,能淩空飛舞,火燒不死,顯然的確有些來曆。但他陳玄之卻也不是無知的愚夫愚婦,就算她真是下降的神女,那點神力也不見得有多少。否則她直接揮一揮袖,將自己這些人弄死不就更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