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織成的確沒什麼失望的,因為她太忙了,因為快過年了,因為過年後便是蠶市。去年的蠶市,是第一次被從成都拖到葭萌來舉辦的,而且用的是軟硬兼施的法子。劉備、陸焉皆有不同程度的撐腰之舉,而她自己還不得不玩了一回陰的,將好好的蠶寶寶全部整病了,累得今年好絲的產出大大減少。
關於這一點,織成不是沒有內疚過的,但找到棉花之後她這點內疚很快就被衝淡了:都是紡織業,少了絲,我有棉來補啊。
棉花她在各地都種了一些,陽平觀,甚至是在離雲別館裏和錦園,都平了幾小壟田,打算將來種得密密的。因怕冬天太冷,棉花這種植株又怕冷,一經霜便會全部凍死,還特意設了溫室,把一小部分移栽入內,就怕一場大風雪,累它們死得幹幹淨淨。
當然溫室建立的名義是因為她喜愛鮮花,劉備剛得了雨衣的大部分利潤,十分大方地派來了工匠,為她建了一間不大但十分精巧的溫室。
所謂的溫室,與後世那種玻璃恒溫各角度自動灑水的花房是比不了的,無非是建得高大一些,室內留有四通八達的排水溝,四壁留下火龍的位置,按照織成的要求,還要保持裏麵的通風和光照,於是頂上做了個可移動的木質屋頂,外麵一層是實心的,可以擋雨。平時無雨之時便用裏麵一層是細密的木格子,便是以上好的細密的絲絹覆之,即透光又擋寒氣。隻是以絲絹來做這樣粗糙地方的屋頂,且過一段時間朽壞了便得換掉,也隻有織成舍得了。
眼下她便在溫室裏忙碌,主要是檢查棉花的生長情況。另一個時空棉花最適宜播種的季節其實是四、五月間,所以眼下她這溫室裏種的,是後來派人再去那青陽山的懸崖下,弄回來的棉花植株。小心翼翼地養好了,準備萬一明年那些棉籽不好成芽,還有現成的植株可以研究,總不能老跑青陽山去弄吧?
何況溫室還養著別的花,預備著冬天拿出來擺設。
這個點子是崔妙慧想出來的,不是她。
因為現在由崔妙慧領了整個府中的主事,不免也有了世家行事的派頭。隆冬時節的鮮花開放,便是派頭之一。
自從上次跟崔妙慧、辛苑二人說明了自己的理想,是不但自己回鄴都,還要讓她們也去,辛苑反正是族滅家亡的,但也不想就這麼流亡江湖一生。崔妙慧更不必說,當初家族將她舍棄,隻當她葬身大火,後又派人追殺,唯恐因她玷汙了半分崔氏清名,她心中便一直耿耿於懷。以她從小所受的教育,居然肯跟著董織成“胡鬧”,甚至自己把自己“嫁”她作正妻,也未嚐沒有這口氣在胸口發悶的原因。
但是一個人自小的生活,往往對一生有著深遠的影響。在崔妙慧和辛苑深處,還是很思念曾經的環境氛圍,這也是她們與織成不同的地方。
正因為此,織成不得不想到,兩年後自己摞挑子走人,她們卻沒有她的現代女性自立思想,恐怕也無法在江湖上自立多久。嫁人、或者不嫁人,都需要有家族或是其他穩固的勢力在其後為支撐。
所以不得不帶她們回鄴都去,也算相處一場,自己不能不管人家,那樣也頗不厚道。
從這一點來說,素月要強得多啊。
織成不禁有些想念遠在鄴都,隱姓埋名,跟著齊方在那裏活動的素月。如果說真正與她心思契合之人,不是端正高貴的崔妙慧,不是隱忍狠絕的辛苑,也不是溫柔縝密的槿妍,而是平時看著少言寡語,但半鍵時候從不掉鏈子的素月。
或許素月也出身什麼不錯的世家,但從來沒聽她提過,想必是下定決心,自入織室之日起,便要重新活過。說到回鄴都,甚至嫁人之時,辛苑有些黯然,崔妙慧有些羞喜,但素月,應該會沒有什麼表情罷。
槿妍當然也不錯,可是槿妍,真的好久沒有見到了。陸焉總說她有事,而她的確一直是陸焉的侍女,隻是借織成用一用,人家才是正牌主君,怎好多問?心裏不是不想念的,主要是手頭事太多,事業越來越大,人不夠用,不夠用啊!
不過,快要到年底了,節日之多,足以衝淡人們的很多惆悵心情。
首先迎麵而來的,便是冬至。
織成盯著眼前木架上整整齊齊擺了一溜的水仙花,不由得歎了口氣。
水仙是中國固有的品種,但是在織成的記憶中,似乎漢朝時尚未被發掘出來作為觀賞花。所以,在三日之前,當府中的奴婢們小心翼翼地從一輛大車中捧下這許多陶盆養著的水仙花時,她幾乎就驚得呆在了當地。
更令她吃驚的,是送水仙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