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錦衣華服(1 / 3)

第二日便是個極好的天氣,晴空高照,雲霄碧淨,陽光照在那些冬日枝頭之上,也顯得分外精神,仿佛那些枯枝敗葉,也反射出微微金芒。

大清早的落雲館上下便起身,最為忙碌的中心當然是織成。足足費了一個時辰,織成盛妝麗服,準備待尚書崔琰到後,便乘衣車自落雲院中,直駛往桐花台。

正如外人所驚詫的那樣,這樁婚事十分蹊蹺。既顯得隆重其事,乃天子下詔賜婚,而非魏王聘娶兒婦。又顯得極為匆忙,沒有任何儀式,六禮中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自然沒有,“請期”“親迎”不知道今日這行事算不算是,就算是,也是馬馬虎虎。

不過勉強說得過去的是,“請期”中的“期”倒是天子詔中提到的移居桐花台。“親迎”雖沒有什麼隊伍,但曹操卻派出了崔琰負責此事。

崔琰的身份地位,自然是非常矜貴,不但身為尚書,且為曹操姻親。其侄女嫁與曹植為正妻,本身又出自清河崔氏。崔琰又相貌堂堂,具美姿儀,為當朝之名士。這樣的一個人物於清晨之時,親自趕到落雲館,迎織成登上衣車,除了“禮賓”隻有他所攜扈從及織成這邊的屬眾之外,不曾有別的達官貴人到場,若論其他,其實也不比真正的“親迎”就遜色多少。

崔妙慧亦是精心打扮,她的身份目前乃是武鄉侯家丞,負責打理所有的武鄉侯相關事務,崔琰負責來迎,自然不能不與崔妙慧照麵。當時隻看了一眼,即使他素來沉穩,也不由得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倒是身著緋底織繡芙蓉鳳鳥錦衣、梳百合分髾髻,美若神妃的崔妙慧表現得十分淡定,她率先邁出一步,向著崔琰端正行禮:“君侯令妾告知崔君,一切鹹備,即可起身。”

崔琰麵皮不覺一熱,遂也還禮,沉聲道:“喏。”

退往一邊時,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看了這位失蹤已久的侄女一眼。

崔妙慧卻始終泰然自若,目不斜視,完美地保持了一個侯府家丞的職業形象。

接著便是被人簇擁著的織成,十分自如地款步出來,登上衣車。

因是隆重場合,眼下具有準世子婦的身份,偏偏還不能穿相關的衣袍,織成比崔妙慧打扮得還要繁複,梳九環髻,用了大量的義髻假發,加上各類發飾簪釵步搖,足足在頭上多了十幾斤的重量,加上身上一層又一層的錦衣,珠玉首飾,整個人便如一株移動著的珠寶樹(織成語),固然是十分引人注目,但織成覺得自己已經被壓成了一個符號,真正的那個自己,仿佛在重重衣物首飾之中縹不可辨了。

也許對於真正的高門華府來說,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個符號。自我的精神在此時不需要發揮,隻需要保留對家族有用的那一麵。

曹操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卞夫人做到了那種完美的程度。

可是織成自認為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到底是為什麼腦洞大開選了她?她過去雖和曹丕商討過如何絞盡腦汁地說服曹操來接受她,但真的到了這一步,她又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但不管怎樣,離開落雲館,住入桐花台,不管與曹丕是否同宿,她都會是烙上他印記的世子婦甄氏,而不再是從前自由自在的董織成。

這樣的惆悵不是沒有,但很快掠過了。

因為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她有所得,便有所失。而且她也不會一生困囿於此地,兩年之後,她就在另一個世界,何憂之有?

所以這位世子婦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激動、驚喜和興奮,十分自如地上了車。這一點令崔琰還是十分意外,並真正有了幾分欽敬之意——這個年紀的女郎,又是為了這樣的身份,即使知道前方的道路未必平坦,卻也很難沒有這樣的得失之心。

按儀製,世子婦的從者之中,有護衛一百名、侍女二十名、並天子與曹操賜下的財物一百二十箱。這些人大清早就到了落雲院,本來還應該有僚屬之類,但織成當然會推辭掉。開玩笑!她自己的人當然占這些位置最好啦!

曹操還是留下了二名宮人,充入這二十名侍女之中,為的是教導世子女禮儀。其實按照武鄉侯的爵位還應該有更多的從者,但是織成看著這眼前的一百二十人便覺得頭痛:誰知道這裏麵被摻了多少沙子?誰知道這又分別是誰的人?她委實沒有時間一一甄別,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給了她就算她的人,出了事全部要怪在她的頭上。

所以她婉言退回了一部分,隻到那宮人之一委婉暗示說,再低於這個數便不能保持世子婦最低的儀仗,她才無奈地作罷了。

自雲落館到桐花台本來並不甚遠,但因為銅雀台進行了改造之後,如今曹氏諸子中,其餘者都前往封地,唯有世子曹丕、平原侯曹植和壽春侯曹彪留在了銅雀台中,各自住在桐花台、瓊台和搖江台這三座宮府之中。

也因為此,多了許多圍牆出來,自然也改了道。織成記得自己從前住在落雲館時,步行到桐花台的時間不長,但今日乘坐在衣車之中,足足已經一枝香的時間,還不知道在哪條寬巷之中款款前行。

崔妙慧等三女都有說得過去的侯府家臣職務,故此都乘小車跟隨其後。侍女隨從等人皆是著新衣,梳麗妝,一路有香氣逸滿了道路。雖不過是“移居”,卻弄得仿佛是個婚禮一樣。

織成坐在衣車之中,不禁自嘲地一笑。

隨即想到了曹丕,就在她出發之前,昏迷之中的曹丕剛剛被曹操親自帶人護送到了桐花台。那位華佗弟子神醫穀少俊,也被曹操一並打包到了桐花台中。

正行經之中,忽覺衣車一頓,竟似乎停了下來。不覺一怔,正待要發問時,卻聽一個女子聲音高聲道:“這不是清河崔氏的女郎麼?昔日何等高貴,與甄洛並稱為明珠美璧,怎的今日卻坐於這樣小車之中?”

語聲清脆,帶著幾分刻毒的傲慢,卻聽起來不太熟悉。

織成尚不曾掀開車幔,便聽眾人道:“參見公主!參見鄉主!”

她驀地反應過來:那說話女子,可不正是當初流光殿中,出言不遜,被她嚇到屁滾尿流十分狼狽的那位故城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