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鄴宮別居(1 / 3)

建安十九年十二月,魏王曹丕不顧臣僚勸阻,再次南征東吳。

出征之前,議郎辛毗諫勸曹丕,說如今魏地雖廣,但人口稀少,國力尚未雄厚。還是應當養兵屯田,織錦為造,行富國強兵之策十年。十年之後,國力大昌,到那時無論擊吳還是攻蜀,都如雷霆萬鈞,而蜀吳固不可擋。

然而一向虛心納諫的曹丕卻反駁辛毗,說十月間也曾決定征吳,但那時眾臣諫言,因孫權剛與劉備爭奪荊州的一些郡縣打了一仗,奪回了三個大縣,劉備不得不謙辭重金求和,吳蜀再次結盟,士氣正盛,魏國不宜用兵,隻好按兵不動。

如今已過去兩月,東吳士氣已經平複,當然應該再次攻吳。

辛毗再諫,曹丕勃然大怒,在殿上拂袖而起,厲聲喝道:“如今若不攻吳,難道要坐視其壯大實力,而將這樣的大患留給我的子孫後代來處理麼?”

殿上群臣聞之顫栗,辛毗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果真再未進諫。但明眼人皆看得明白:辛毗所擔憂的,並非是東吳士氣,而是魏國自己的國庫,是否充實到能支撐這樣大的戰役。

隻是辛毗在退朝之後,一眼瞧見了吳質,悄聲問了句:

“甄夫人安在?”

吳質微微一笑,臉上神情有些微妙,卻隻搖了搖頭,道:“甄夫人患有惡疾,已移出桐花台,搬到別宮養病去了。”

辛毗一怔,卻默然而退,再也沒有說一個字。

吳質臉上笑意也很快隱去,在原地佇立了片刻,才疾步走出大殿。

而此時的別宮之中,滿麵淚痕的董嫻,正伏於榻邊,揭開錦被,為榻上所臥之人仔細清洗背部,並用一根光滑潔膩的白玉棒,小心地沾取一邊玉盒裏的藥膏,再輕輕地塗於靠右的背脊之上。

在那右脊之上,是一道約有三寸的創傷,已經過去了近兩個月,當時幸好那箭射得略略偏了些,未曾傷著髒腑,再經過穀少俊的妙手調治,不但保住了性命,此時如孩童嘴巴一般的裂口已經長攏,且覆上了一層粉紅色的嫩肉。但與周圍那潔白的肌膚相比,這道創傷還是相當的醒目,即使那粉紅之中,也帶著幾分猙獰。

董嫻每次敷藥膏的時候,都要哭上一場。

織成已經習慣了,此時不由得苦笑道:“阿嫻,你哭什麼?我揀回一條命來,已是上蒼庇佑……”

她沉默了片刻,笑道:“也不知這條命,還保得住幾日。”

“夫人!”

董嫻嗚咽道:“你何苦如此?隻要向魏王說上幾句軟話,他……其實婢子看得清清楚楚,魏王他對夫人,用情頗深。便是到了這樣地步,他對外麵還說是夫人得了惡疾,這才移到別宮養病,想來也是為夫人留了條後路,將來隻要‘惡疾’養好,便能複尊榮如故。夫人你就低一低頭罷……”

織成閉目不言,過了半晌,才道:“阿嫻,你且出去罷。我有些累了,想一個人躺會兒。”

董嫻趕緊住嘴,惶然道:“婢子多嘴了……夫人莫惱,婢子這便出去……”

織成俯臥於榻上,看得清榻上鋪著的錦褥,是綠底如意牡丹紋錦,這也是她的傑作。其實如意牡丹紋並不屬於漢代,而是與瑞草雲鶴紋、百花孔雀紋、翠池獅子紋的錦匹一樣,都是興於宋代。她曾為魏錦殫思竭慮,甚至不惜將自己學到的超越時空的知識都用了進來,不但改進了織機,還為魏錦豐富了如此多的顏色和紋樣。加上她過去在各地的經營渠道,否則即使成都錦府勢微,也輪不到魏錦的上位。

但自從她上次托病將織造司交出去之後,郭煦雖然也是竭盡全力想要做好,無奈是比她少了這千餘年紡織文明的知識和經驗,更少了她昔年沐風櫛雨、出生入死在吳蜀等地打下的基礎,魏錦的銷量不斷下滑,據她在織造司中的心腹所言,較之她當初執掌織造司時,銷量已不足從前的十之五六。

或許正因為此,曹丕才急著攻打東吳罷。

她所居的這座別宮,正是當初的萬年公主府第。占地頗為闊朗,環境也甚是幽美,她除了不能離開別宮,曹丕並不限製其他人的進出,算是一種半軟禁。故此對於外麵的情形,也時常會有意無意地傳到她耳中來。

曹丕上一次攻打東吳,其實隻不過是個幌子。為的正是要誘出她的底細來罷,不然他心中始終不安。隻是他沒有想到,她並沒有動用她昔年的舊部和勢力,而是用了另一種更驚世駭俗的法子——她要飛離這個世界!

那樣的情形,完全超越了這個時空的人類,對於世界的認知。她居然能淩空飛翔,似要逐日而去,那麼,她究竟是妖是魔,是仙是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