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憶裏神祗一樣不可撼動,鑄就一國之魂的男人?
他走了過去,吩咐了不得打擾,他有話詢問。
那人聽見有人進來,幹瘦得脫了形的蠟黃麵容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你來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再一次看見那鮮衣怒馬,威震天下的大元帥,有些人哪怕形銷骨鎖,也永遠氣勢不墮,那是骨髓裏千錘百煉出來氣魄與風華。
“後悔麼?”十五歲時候的他,早就沒有同齡人一身少年輕狂,而是如一潭水,幽沉深邃。
那人一頓,隨後輕咳了幾聲,淡淡地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孩子,你變了很多,想來必有一番好前程。”
那時候,他尚且還有些尖銳,便譏誚地道:“那是自然比您有前程得多,咱家與您走的是不同的路,所以必定有不同的結局。”
那時候他在宮中‘拜’過的師傅都覺得他不像隻伺候了人幾年,倒像是做了十幾年的伶俐人,如今入了司禮監,他小心奉承,伺候精細,比誰都貼心,又不顯聰明奪功,彼時司禮監的首座督公亦道他是個可造之材。
所以,他想他會更快地達到自己達到的地方,然後……
彼時,他尚且還不夠深沉,臉上神色估計在那一瞬間顯現出了冰冷而猙獰的神色。
所以,那個男人看在了眼底,才忽然喑啞地問:“還記得當初,你入藍家的時候,許諾過一個誓言麼?”
他一愣,想起來,曾經在藍家毫不猶豫地庇護他之後,他學著母親的教導許諾——肝腦塗地,大恩必報。
“怎麼?藍大元帥這是想要咱家做甚,是救你,還是救你那不孝女兒?你覺得咱家該浪費這大好前程做這些事,或者說能做到這些事?”他譏誚地笑了起來,眉梢眼角都是輕佻,等著他提起來那些愚蠢的要求。
那個男人閉上眼,咳嗽愈發的劇烈了起來,他看著那個人的樣子,隻覺得煩心,但是不知為何,還是順手招了那縮在牆角看著他一身官服卻不敢過來的小廝,讓小廝給那個男人倒水。
看那小廝笨手笨腳的樣子,還不住地試圖離開他遠點,就知道司禮監負責監管這裏的諸位管事太監們沒少折磨他們。
他無意間一瞥那茶壺裏的水,顏色有些發黃,還不少雜質碎葉子,一看就是外頭洗菜或者澆院子的水。
他不免微微顰眉。
那男人喝了水,氣緩和了一些,看過來的時候也瞬間將他顰眉的模樣看在眼底,他隻覺得有些尷尬,卻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那男人笑了笑,看著他道:“不,每個人都要為自己負責,翎兒她……”
男人頓了頓,深深地歎息了一聲,眉目間都是難以掩蓋的悲色:“那是她咎由自取,當初若是……咳咳……若是我沒有因為她娘親早逝而……咳咳……寵溺她過了,讓她做個大家閨秀隻會針織繡花……許是一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