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算少也不多,他每個月用一半兒存一半兒,存著以後也有個著落。
就隻有這處房子是他爸留給他的了。
寧璽成了多餘。
他想過,大學一定要考一個遠一點的城市,好好在外麵待四年,再回來也行。
寧璽經常想,是不是他不太懂事,初中高中就知道打籃球,讀書,不會討家裏人歡心,不太會講話……
小時候的寧璽也是挺開朗的,但青春期最重要的那一段時間,常年一個人在家裏對著牆壁和天花板,難免憋得性情大變,話越來越少,性子也越來越冷淡。
對同學態度冷冰冰,對老師也隻有尊敬,校隊的兄弟雖然是戰友,但真正交心的少之又少。
能控製他喜怒哀樂的,好像身邊兒,就隻有行騁。
在他心中上天入地的行騁,永遠用比他更小的身體擋在他身前的,勇敢的行騁。
他落了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飯廳。
弟弟長大了些,以前的房子不夠寬敞,他媽媽的新家庭也要搬去更新的住處,估計節約開資,連家具也要搬走了。
寧璽都還記得,他後爸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說,反正你一個人住,飯桌也用不著……
寧璽有點兒怕,他後爸來把空調也搬走。
冰箱不能搬,還得放早飯,這夏天多放一宿,早上就吃不了了。
不過這一點點的搬也還算體諒,沒讓他太過於驚慌失措。
還有一年,再堅持一下,挺挺就過了,新的學校,會有更輕鬆的生活環境……
他忘不了臨近高考的那段日子,診斷試卷都還沒做完,就被他後爸一個電話打來,去醫院照顧才生完弟弟的媽媽。
怪不了誰,這是他分內之事。
寧璽站在空了一大半兒的客廳裏,開了一盞小燈,腦子裏一團混亂地想。
分內之事。
在客廳蹲了半小時,再加上晚上騎車,寧璽腿有點兒發麻,站起身來,從書包裏摸出一包煙,一盒火柴。
他又蹲下來,攏住那一小團火苗,嘴上叼著煙,小心翼翼地去點燃……
他掌中一團火,像極了心底的焰苗。
瘋狂滋長著,等著他親自用手,強行掐斷。
寧璽咬著濾嘴狠狠地吸了一口,低下頭來,被嗆到般的,咳嗽幾聲,唇邊溢出一絲白霧。
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減壓。
一支煙抽了一半,寧璽嘴裏還包著團煙,門響了。
他把煙滅了,將門拉開一小半,露了個腦袋出來。
行騁手裏提著藥站在門口:“哥,阿姨沒回來吧?我……”
“不了。”
寧璽眼睛有點兒紅,沒接過來那盒藥,頭都還有點暈眩,站直了身體,想把門給關上。
行騁扒著門框,仗著自己高,沒忍住往裏邊兒瞟了一眼,看到客廳空了一大半。
寧璽家他以前還是來過的,怎麼空成這樣了?
他上周就在樓道裏碰到過寧璽的媽媽和後爸帶著人過來搬家裏的台式電腦和掛式電視機,這怎麼沙發都弄走了?
行騁忍著脾氣,問他:“阿姨他們又來了?”
寧璽一驚,抬頭看他,有些慌亂,往後退了一步,要去關門。
行騁死死扒著門框不放,一條腿卡著要進去,寧璽也不鬆手,卯足了勁兒推行騁,眼神特凶:“沒有。”
看他這表情,行騁心一下就給蟄疼了。
樓道裏的燈還是不亮,他往後退了一步,伸出右臂,把寧璽往自己身前攬了一下,硬生生克製住了想在這黑暗裏,就把他抱緊的想法。
行騁額頭抵上門板,努力讓自己冷靜。
他氣,也為寧璽抱不平,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
行騁咬得嘴皮都要破了,感覺下一秒,滿口腔都會充斥上一股子血腥味。
寧璽看了他一會兒,把門關了。
行騁連忙撲到門上,敲了幾下,那邊傳來寧璽一句輕輕的:“還有事嗎。”
行騁隔著門,小聲說:“哥。”
寧璽在裏邊兒答:“嗯。”
行騁笑了一下,也不管寧璽看不看得到了,把臉貼上門板,說:“繩子聯係。”
門裏的寧璽遲疑了下,沉著聲答:“好。”
……
寧璽早上提前了十分鍾出門。
他怕遇上行騁,幹脆就騎車往學校的方向去了。
寧璽一坐到座位上,就看到抽屜裏放了瓶純牛奶,還有一盒藥。
昨晚沒送到他手上的藥。
他看了會兒書,教室裏的同學已經漸漸多起來了。
應與臣跟著寧璽班上的同學一起進了教室,打過招呼,繞過擺滿了教輔資料的課桌,手裏拿著一本冊子。
“噯,我哥今天送我送得早,我看你弟在校門口麵館借了個碗,跑樓道裏蹲著等開水……”
應與臣把手裏的語文資料還給了寧璽,笑著說:“是不是要潑我啊?”
寧璽一激靈,伸手去摸抽屜裏的牛奶。
熱的。
他眼眶一下也熱了。
應與臣見他沒搭話,敲了敲桌子:“甭發呆了,困就休息會兒唄!”
“是潑我的。”
寧璽收了桌上的資料,麵無表情地答,手去觸碰著抽屜裏那唯一的熱源。
應與臣一愣:“啊?”
“潑我的。”
寧璽又重複了一遍。
行騁的心思,從上至下,澆得他渾身都燙。